龚思学的老爹乃是武安侯,他是太后的亲弟弟,威猛善战,立下无数战功,一力保举着自己姐姐成了皇后。先帝赐他武安侯,并赐了封底和食邑。慕景容继位后,祁国攻打泺国,武安侯带领军队征讨祁国,武安侯中了敌军计策,不幸身亡。
太后大为悲痛,求了慕景容,将侯爷的封号改成了世袭,由龚思学继承了。加上太后对弟弟的这个儿子分外疼爱,几乎是将他养在宫中,准许他随意出入皇宫。
中秋夜宴上,龚思学多饮了几杯酒,太后疼爱他,便留他在懿慈宫中休息。宫里对于太后宠爱小侯爷,都是习以为常,慕景容也并不在意。谁知龚思学是对那片衣料上了心,晚宴还没结束就遣人去打听那个小太监的下落,一探听到了消息,就命人将墨璃给带了过来。
墨璃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正在猜测为何龚思学会找来自己,一片布料却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眼前。
那布料是深蓝色,上面秀了一株兰草。墨璃的心登时就揪紧了。
龚思学斯条慢理的挑着漂浮的茶叶:“这衣料,你看着可面熟?”
墨璃咬紧了唇:草木司中就只有他的服侍与众人微有差异,虽然他不知道这布料龚思学从哪里得来的,但想起那日假山后的事,多半是那天自己不小心留下的。
心中绝望,但也仍然想挣扎一番,墨璃抢稳了心神,回答道:“看着倒是和奴才身上穿的衣料相似。”
对于墨璃的垂死挣扎,龚思学是一点耐心都没哟,他大踏步的从座椅上下来,来到了墨璃面前,一把抓住了墨璃的头发,重重往后扯起:“说,那天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墨璃吃痛,脑袋随着头发往后仰去,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直直的看向面前的龚思学。龚思学猛然愣住了,脑海中的一个场景猛然冒出,他脱口而出:“是你!!”
那日和慕景容微服私访,他带了慕景容去红馆耍,本想高价拍下那个吹箫的墨公子,最后却被他人抢走。他曾一度惋惜,对墨璃的一双眼睛念念不忘了好久。此刻见跪在面前的小内侍抬起头来,竟然是当日登台献技的红馆公子,龚思学不由愣住了。
墨璃也是暗叫不好,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之前和龚思学见过面,也没想到龚思学竟然还记得自己。龚思学盯着他的目光渐渐软和了下来,扯着他头发的手也松了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你什么时候进的宫?怎么成了小太监?恩?”
他语气轻浮,捏着墨璃下巴的手也轻轻的搓动着,墨璃不敢挣扎,只能垂了眼回答:“奴才后来离开了红馆,成了一名花匠。”
强忍着恶心,墨璃将自己被慕景容从上官府中带进宫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今龚思学盯上了他,认定他知晓了御花园中的事情,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将慕景容抬出来。
果然,龚思学听他说是慕景容带他进宫,让他照料梨园,神色不由一变,松开了墨璃,口中轻哼:“我那表哥还真是个痴情种,一个破梨园也折腾这么久。”
他语气不恭,墨璃自然不敢接口,就只能静静的跪在地上等待他发话。龚思学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几转,最后说道:“既然皇兄让你照料梨园,那你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可别生了其他的心思。”
这是在警告他,将看到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墨璃赶紧表态:“奴才只会养花,其他和花草无关之事,奴才一概不懂。“
龚思学满意的点点头,又蹲了下来,和墨璃平视,邪恶的盯着墨璃问道:“当太监和当小倌可有不同?“
墨璃瞬间又是愤怒又是难堪,龚思学满意的看着他涨红了脸,大笑着出门而去。
墨璃又跪了片刻,这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只是眼中却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没有身份,就没有尊严。
他早已明白,却仍然会为一句羞辱而落泪。
如今的自己,可到底算什么呢?
恍恍惚惚的往外走着,墨璃本以为今天已经够波折了,但上天却似乎觉得不够,又将一副画面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御花园中花香扑鼻,蝶飞蜂舞。
有两人坐在凉亭之中,旁边宫婢手捧瓜果摇扇伺候在一旁,凉亭中偶尔飘起的纱幔,露出里面两人的容颜。一俊美一娇媚,同有着一双碧色眼眸。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怜爱的看着旁边弹琴的少年。那少年也是锦衣玉冠,容貌更是宛若玉雕,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就有曼妙的琴音飘逸出来。
往日里熟悉的冰冷气质似乎消散了不少,少年偶尔望向女子,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更显俊美和亲昵。
烈日之下,墨璃却如置冰窟。隔着鲜花葱木,却宛若万丈深渊,那两人的一颦一笑,丝毫传递不到墨璃周身一分。
那两人,正是青石和洛芳华。
墨璃眼睁睁看着他们姐弟恭亲,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想移开目光,想挪动脚步,却仿佛被定身了一样,走不了,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他人所顶替,还活生生放大了置于自己眼前。
心底,似乎有挖心之痛。
头皮被晒的发烫,他也恍然不觉,直到有路过的小太监不小心撞到他,他这才发觉自己能动了。立刻毫不犹豫的抬脚便走,目光再也不往那里看上一分。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再看上一眼,会做出些什么来。
脚步走的飞快,一路浑浑噩噩到了梨园,那股草木清香夹杂着一丝死气的气息袭来,墨璃猛然心中一痛,哇的就吐了一口污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