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我母亲,为什么!”此刻,从他的瞳孔里,我看到了眼睛红得如火一般咆哮的我,我能感觉得到,我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另一个他占据着,控制着我的思想,让我无法自拔。
”阿哲……”他蠕动嘴唇,脸色开始变得潮红,轻声吐出几个字来,眼角边留下两行泪。
”现在知道错了?就因为她是鬼,所以你要杀了她?”我再次加大力度掐过去,将他摁倒在墙角,冷笑着问。
可当他无声的望着我,慢慢闭上眼睛,面部逐渐清晰时,我才发现,我掐住的人,竟然是奶奶。
”奶奶!”我赶紧收回手来,扶住她到床上去躺着,好一会儿,她才醒过来。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差点因为我死去的奶奶,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快点逃跑。她告诉我,她用她自己的性命作担保,和村长约定好了,明儿早晨就把我送过去,任由他们处置。所以现在我只管收拾好行李,带上麦阿婆留给我的东西,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你怎么办?”我担忧的望着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我都这把年纪了,”奶奶笑着,伸出手来摸我的脸,”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况且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你能好好的,奶奶就是死了,也能安心!”
话刚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张道士和一大群人的声音,闹哄哄的,像是在叫着驱鬼的咒语。
”来不及了,你快走,快走!”奶奶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一个劲儿的往外推我,还给我指明后门的方向。
匆忙中,我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只带了麦阿婆留给我的东西,就从后门悄悄出去了。长长的路上,我疯狂的奔跑着,也不管后面究竟有没有人追过来,迎着脚下的路不停歇。
我的耳边,风吹得呼呼作响,灌进耳膜里面,疼痛而又麻木。两旁摇晃的树木一直在往后倒退,映入眼帘,竟刺得我不觉流出了眼泪。
金溪哲啊金溪哲,从前的你,为什么就不肯低头认命呢?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眶,我仿佛看到了这么多年来背负灾星之名的点点滴滴:被村里人无尽的辱骂,将父母过世的原因归咎于我的出生,除了阿飞和瑶瑶以外,再无其他的朋友……所有的这些,竟然都没有让我退却。
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不被这些压弯了腰,继续活在这世上?
想到这里,我慢慢停了下来,回过头去,观望身后已经遥远得看不见的榆树村,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也许从这刻起,我身体里流淌着的半人半鬼的血液将会时刻提醒我,在我身上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重。除了奶奶,没人确切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羞于告诉任何人,我是个异类。
我终于知道了小时候麦阿婆给我讲的那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原来说的就是我的父母,我也明白了别人叫我小杂种的来由,他们可能已经或多或少从哪儿听说了什么。
我开始憎恨我的父母,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不在我还在娘胎里时就将我掐死,如果那样的话,我必定会感谢他们,没有将我带到这个排斥异类的世界。
可我没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因为麦阿婆说得没错,上天给你的一切,无论如何你都得接受。
于是我就地坐下,拿出根烟点燃,望着远方,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雾。慢慢的,我疲倦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放空下来,仿佛来到了一片蓝色的湖面,我低下头去,看到了有着孩童般大小躯体的自己,身着蓝色长袍,皮肤呈现淡淡的紫色。
穿着白色长袍的美丽女子依然靠在岸上的石头边,海鸟停滞在她的肩膀,面对远方就要沉下去的夕阳,不停地唱着歌。
儿时的我就这么安静的依偎在女子的怀里,眺望不远处湖面上潜心修炼的水隗,看他们用强大的灵力卷起层层波浪,迸发出蓝色的光圈。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她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嘴角微微上扬。
她说,孩子,别难过,倘若你不想成为水隗,母亲不怪你,可势必要记得,保持善念,才是助你修炼成人的唯一途径,别害人,别害人……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倏将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拿起来一看,是阿飞发过来。
”这个月你就先不要回了,他们不敢对你奶奶怎么样的,毕竟是老人,瑶瑶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把她带回去,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还有,哥儿们永远相信你!”
”谢了,你也是。”快速摁下这几个字,点了确认发送之后,我站起身来,开始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女子的话还萦绕在我的耳边,久久消散不去。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她是在给我指引,也许她的意思是,尽管我有着两种不同的血脉,但是如果我更愿意成为人,就必须时刻保持向善的念头,不能害人,不能为所欲为的做坏事,要让我身体里作为人的那部分善念压制住邪恶的力量。
所以我终于清楚了这些天来,每当我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邪恶力量时,我的肤色就会变得越来越趋近发紫,而一旦我内心的善念涌现,那股邪恶力量又会突然减弱甚至消失的原因。
这样看来,只要铭记女子的话,日行一善,终有一天,我会修炼成真正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松了口气,也没那么压抑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到达隔壁镇上,看了看手机,正好五点整,这个时候肯定没有车到县城了,该去找个地方先住下,吃点东西,明天一早再坐车去找闲云叔他们。
从家里出来之前就没怎么吃饭,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唱歌一样的。我翻了翻全身的的口袋和带着的背包,里面竟然只有坐车的钱,根本不够吃饭和住宿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