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中，杨尘自手抓住香炉后，身躯一颤，脑海突兀响起一声，他整个人神魂似乎离体，眼前事物模糊不清，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再次清晰时，还是身处密室中，他却精神一振，看到了眼前一人。
“终将这最后一炉长生丹放好了。”
令杨尘记忆犹新的女子，正是那岁月长河一梦中曾经见过的丹殿盘膝而坐的绝美女子。
“师傅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杨尘不由自主开口，却是白灵般清澈的女子声音。很是熟悉，顿时一惊，明白了过来，这是那个名为晗朵的少女。
“我在用她的眼看！”
杨尘明悟，感到一阵新奇，以往观象，他皆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这一次似乎与岁月长河中的一人融为一体，感受着她的五感，体悟着她的内心，感触更深，犹若身临其境。
明白过来后，杨尘仔细看去，发现眼前女子依旧那般绝美，只是更加的疲惫了，脸色苍白无血，妙眸黯淡无光，让人忍不住起了爱怜之心，更多的却是惶恐，害怕，担忧，种种心情汇聚一起，复杂无比。
“师傅。”
低语开口，像是瑟瑟发抖的小兽，杨尘明白这是少女的内心情感，她在害怕。
“不要怕，有师傅在。”
女子走出几步，伸出手来摸了摸眼前少女的小脑袋，如往常一样的温柔。
“可愿随师傅去看看外面？”
女子开口，很轻很柔。
少女摇首，她不敢，更不愿看到，娇躯一阵颤栗，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强忍着泪水点了点首。
“乖晗朵。”
女子拉起了少女的手，嘴角的笑给人安宁，似能抚平躁动的心。
杨尘一时间看不到外界的情形，少女闭上了眼，他只能听到一声声愤怒极致的怒号，云间阵阵龙吟，山涧虎啸震天。当他再次睁眼时看到了此生以来见到的最美的画面。
云海间，三朵庞大的白莲花映照天地，散发出的柔和光亮没了阳炎的刺眼，温暖着人们的身心。
这花笼盖山峰，这光流转天地，杨尘有些恍惚惊艳，他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禁想到了神仙三花，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三花，投射给世间一抹仙境，让人不舍移目。
感受到手上一轻，少女的目光瞬间移到了身前，那个绝美的女子放下了她的手，向着天际轻轻迈步。
“师傅！”
少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以至于杨尘也感受到了她的内心，撕心裂肺，无比剧痛，泪水夺眶而出，他忽然懂了这一步迈出的含义。
此生不见，两人的师徒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师傅你不要去！不要去！”
少女可怜的大喊着，想要冲上天去，可她一个小小的诞气怎能脱开地面，天与地无限的接近又无限的远。在她的目光中女子渐行渐远，踏云而上，那抹曼妙的身姿渐渐融入了神仙三花中。
“师傅......”
孤独一人立在山峰间的少女颓然倒地，她的眼直视着头顶美轮美奂的三朵白莲花，某一时刻，这三花忽然崩碎了开来，花瓣洒落，丝丝化为光尘，被风吹散了开来。
似乎有个人儿的温暖笑容，有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脸粉碎了。
“师傅！”
少女悲恸哀啼，泪珠滚滚而下，洒落大地。
与她似为一体的杨尘同样感受到了少女的情感，这个少女与他有些相似，心中都有那么一抹人儿，只是他心中的那人还未知，而少女心中人已经离去了。
突兀的，在神仙三花消逝的地方冲出了一缕紫气，骤然放大，化为九眼通天，一只只足有山峰大小，比之杨尘所见的三圣岛二长老开眼威势要大了无数倍。一只只的眼，有眼雷霆万丈，有眼光辉圣洁，更有血气浓郁到幻化珍禽走兽的生机之目。
在九眼的眸中，浮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本应是谪仙风姿的老人尽显悲痛。与此同时，九眼瞳仁转动，目视山峰峭壁一处，杨尘有种感觉，他看向的是画中斩天人。
果不其然，大地颤动起来，杨尘看到了一个渐渐变大的身形，****身躯，筋肉滚动，疤痕密布的壮硕躯体撞塌了一座座山峰，化为擎天巨人，山峰般大小的九眼在他身前都似豆丁般渺小。
“仙本无道，苍天无路。”
苍老萧瑟之声回荡天地间，九眼中的老人渐渐走出，九道身影融合一处，一抹紫气东来，环旋老人四周，眉心显出三莲，熠熠生辉。
“世上果真无仙吗？仙路果真不通吗？”
老人昂首目视着擎天巨人，目中流出了血泪。
“若如此，你又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是否为仙？是否同道可怜人？”
老人的声音轰隆震天，仿若替这天地万物问出了心中所念。随着他一声声，九眼接连崩碎，化为了血雾染红了天际。滚滚墨云席卷而来，遮蔽了苍穹，淹没了血天，大地陷入了黯淡，凡人几乎看不清四周。
“仙本无道。”
同样的一声，自遥遥青天传下，是擎天巨人开口，一把残刃携带着滚滚风云，似勾勒长龙，冲破云霄，在黑云中打出了一道裂缝。阳芒挥洒，照亮了天际一角。
可很快，这天再次陷入黑暗，一把横跨苍穹的残刃直落而下，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劈开了山间一座大殿。
轰轰巨响，山崩地裂，眨眼间，一座山头轰然倒塌。
九眼中走出的老人麻木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身后只剩下了三只眼。
“唉。”
老人叹息，身躯迅速老化，皮肤变得干枯，眸光浑浊无神，他最后扭首看了眼脚下山峰，似是看到了什么，身躯微颤，回光返照般，眸中射出精芒万丈。
“还有一线希望。”
老人最后的一句话驱散了满腔压抑，他在笑，放声大笑。
杨尘被震撼的心神不稳，因为老人的一眼，这一眼看向的是他所在，看的是他亦或是孤零零的少女。
眼前一花，再次看清时，四周充满了柔和的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盘膝坐下，精致小巧的丹炉托于掌心。
“你看到了。”
身后传来一声。
杨尘没有回话，他有些明白了。
“曾经的我不懂，直到你出现于此我才知晓老祖当年那一眼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你。”
身后声音响起，杨尘很熟悉，他曾经目睹过她的曼妙舞姿，听到过她的银铃笑声，更体悟过她的情感。
“你活了下来？”
杨尘起身，看向了身后。
还是那个少女的样貌，只是少了轻灵，多了岁月沉淀下的死气。
“活着与死真的那么重要吗？”
少女露齿笑道：“我也不知我是死是活，你看到了一切，你觉得呢？”
杨尘面露悲痛，猛地摇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口道：“自然是活着。”
他只能这么认为，只能相信这少女还活着，因为他见到了崇皇府覆灭，看到了山崩地裂，这座山早已不存在，可他如今就踩在这山上，他心中的那个人儿早已来到此地。
如果这一切都不复存在，那个人呢？她也不存在了吗？
杨尘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只有路存在，杨尘才能感受到一抹希望。
“诞气两缕，你确实不凡。”
少女显然不想与杨尘纠结这个问题，移开了话题。
杨尘没有回话，他忽然动了，将丹炉放入了腰间布袋中，又将石室中的一切收入，这才再次看向少女。
“拿去吧，我不会阻拦你，我也明白了师傅当年执意耗费不多的生机也要炼出一炉长生丹是为了什么。”少女轻声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给你留着，那段岁月中不止老祖看到了你，师傅也同样发现过你。”
杨尘点首，他向着虚空一拜，一切都明白了。在最后将要踏入光源门户时，杨尘回首道：“你可愿随我离去？”
少女略显稚嫩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笑容，轻摇首道：“不去了，这个世间已经有了另一个我。”
杨尘闻言，身躯一颤，面上露出复杂神情，深深的看了少女几眼，转身义无反顾的踏入了光源门户。
“你不帮他了吗？”
没了杨尘的石室中，又响起了一声，这一声，杨尘也很熟悉，是石棺中人的声音。
“这小辈出去了也会死呀，三圣岛的人出来了，唉。”
石棺中人唉声叹气道。
“一切还有你。”
显出了身形的少女渐渐隐没在虚空中，许是隐迹，又像是永远的消失。
“我本体未出，又能奈何？喂？你可还在？”
石棺中人絮絮叨叨一阵，发现没了回声，停了下来。
“唉，真的走了？”
石棺中人又叹一声，悲哀自己可怜的宿命，进入了光源门户。
当他再次踏上大殿时，看到了正在寻找他的杨尘，顿时没好气道：“我还在呢，别叫唤了。”
“我还以为前辈离去了。”
杨尘看向声音来源处，微笑道。
“早就叫你走了，如今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石棺中人牢骚一声。
杨尘目视虹桥一端，那里同样有一道光源门户。
“走不走？”
听到石棺中人有些无奈的问话，杨尘回首道：“我还未踏遍这崇皇府，自是要走。”
石棺中人更无奈道：“走走走，你个小小诞气都不怕我岂能怕，不过要先说好了，届时一切都要听我的。”
杨尘回道：“不听前辈的还能听谁的。”
“好，那便闯上一闯，陪你小子疯狂一把。”
石棺中人严肃道。
杨尘咧嘴一笑，一人一魂走出了大殿，又踏上了虹桥，这一次虹桥上没了雷霆阻拦，更没了那道恢弘的雷柱。远处那道光源门后有几个农夫，在等着，静静的等着兔子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