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馆打工的日子如常，每天接待着各种各样的旅客，他们或三五知己，或一家大小，或孤身一人，分享着彼此旅途的心情，或愉悦，或心酸。
不知不觉进入2007年的12月初，冷空气时不时造访这座城市，远远望去玉寒山，一半覆盖长翠的松柏，一半却是叶子尽脱的枫树，这时的玉寒山久负盛名：冷热双面山。每年的这个时候按理会吸引很多游客前来，但出奇的是恰恰这时是淡季。
这天晚上10点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后，卓阳像风一样地在门前挂上木牌子：旅游淡季，休假三天。
“我觉得我们大可以来个6人旅游团，欢庆三天假期！”程雅言自以为提了个有建设性的建议。
“不用预我，我女朋友过来，我已经订好烟江市的温泉之旅。”声音来自卓阳。
“卓阳，都没听过你有女友，你又新交了一个啊？”
“也不要管我，我要回惠林老家看我爸妈。”声音来自徐一剑。
“那你带谁回去见你爸妈啊？哈？”雅言的眼神已经飘到何洛洛身上，一下子气氛有点怪怪的，大家心领神会，何洛洛的脸蛋罕见地在工作时间打上了点红晕。
“你不要看我，我约了叶蓝街街头那家摄影店几位朋友去出版社谈新一期《魅影》的主题和筛选照片。声音来自苏信之。
“那你好好地有版税不拿干嘛跑来打工啊？”程雅言嘟着嘴，眼睛突然一亮，把视线转移到收银台前清点账单的莫海凡，“凡，你应该有空吧？”
“我劝你别打海凡的注意，他要去城西区的孤儿院当义工。”卓阳把最后一把椅子摆正，“哎，信之，拖地啊！”
“天啊！卓阳，你出卖你兄弟他，被雅言跟着去，非掐坏祖国的花朵不可。”信之拿起拖把，适时地补充一句。
莫海凡笑而不语。
“祖国的花朵，我当然是见一朵......捧一朵啦，又怎么会见一朵掐一朵呢？”程雅言拿起吸水布擦拭手中的杯子，话音刚落，“哐当”一声，杯子滑落，成一地碎片，她下意识去捡，“啊！流血了！”
“你怎么样啦？又刮伤了吗？”莫海凡完全不理自己正在和何洛洛对账，紧张地跑过去，何洛洛的嘴角又一次破天荒地上扬15度。
“阿门，你这个月打破的第4个玻璃杯，第四次刮伤！程雅言，你跟你刚来那个月的表现完全两个人似的。”徐一剑熟练地从药品箱里拿出清洗伤口的双氧水和棉签，却如无意外地一手被莫海凡抢了过去，“让我来吧！，一剑，麻烦你收一下这里。雅言，我们到那边包扎。”
“莫海凡，你就知道重色轻友！”一剑利索地收拾好玻璃碎片，示意小伙伴们离开回公寓。
“你下次小心一点，你左手的食指才刚好，大小姐。”
“那我明天可以和你去城西的孤儿院做义工。”程雅言趁机卖乖装可怜。
“随便你啦！”莫海凡一脸毫不在意。
“凡，谢谢你。”
“谢我什么，嗯？”海凡猛一抬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莫海凡的唇已经朝雅言的樱桃小嘴覆上去，程雅言瞪大眼睛，只感觉空气稀薄，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莫海凡巧妙地撬开她的贝齿，空隙中呢喃了一句：“有没有人告诉你接吻要闭上眼睛。”
程雅言被下咒语般闭上眼睛，享受这略带侵略意味的吻，直至她感觉她的心快蹦出来时，莫海凡温柔地放开她。
“你该告诉我刚才谢我什么？”莫海凡一脸笑意。程雅言还没缓过神来，机械在脑海中搜索要回答的答案，脸红得活脱脱一个番茄，糊里糊涂地回答了一句：“谢谢你让我叫你凡。”
“雅言，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又新一轮侵略的吻，唯美地像画，像诗，像暴风雨。
“还帮我包扎吗？你占那么大便宜，莫海凡。”程雅言一脸无辜。
严冬的夜渐渐深了。
“雅言，你睡了吗？”莫海凡敲了几下房门，
“什么事？我在洗澡！”
“我只是提醒你明天要带手机，我怕你会走失。”
“我幼儿园没毕业吗？知道了，晚安。”
“晚安。”
洗完热水澡出来的程雅言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莫海凡吻了她，虽然之前跟列凯也有过多次，却不及这次来得昏天暗地。“不想了，不想了，我还是找一下手机。”她自言自语道。自从来秋水古城三个月以来，她没有开过手机。
依旧是熟悉的开机铃声，屏幕上一下子弹出几十条留言提示。
“按1接听第一通留言。”
“我是童希，雅言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雅言，我今天帮你办理申请免听手续，我骗大家说你在安平老家找到工作，语言学的榆林教授很难搞，他说好久没见你了，其实我也是，你回来吧！”
“雅言，今天系里的主任穆老推荐我去《当代文摘》做实习生了，他说好可惜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成为《当代文摘》的编辑吗？你说话不算数！”
“我和韩尚杰那家伙吵架了，以前你在的时候总会帮我出头，现在你不在，他不哄我了，我该怎么办？”
......
前十几通大概都是温童希报告自己的学习工作感情近况，独独最近两通留言，再次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雅言，你还好吗？我是雨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得如此决绝，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对不起三个字，现在说了你心里可舒服些。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纯粹得不掺杂任何人，任何事。雅言，对不起，请原谅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雅言，是我。我不是想问你在哪里。这几天想很多以前我们如何如何，可是我们不曾给过对方所期待的期待，你说喜欢上一个人和与一个人分手没有区别，一样没有理由。其实分手唯一的理由就是我不够爱你，对不起，这三个字来得太晚。
......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而下，在干燥的空气中风干，黏在皮肤上是那么地灼痛，程雅言是太过重情还是太过绝情呢？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爱情和友情的博弈里，她选择了友情。
【现在是07年的12月中旬，刚刚写完一封邮件给温童希，我告诉她我在岁月静好的一座小城，让她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系里的老师还请她帮忙应付一下。我没有在邮件中提及雨歌和列凯，我大概能彻底地退出这场混沌模糊的关系，抽身出来是那么地难，我还是想试一试，我跟她讲了我工作的地方，我工作的伙伴，还有莫海凡，还有今晚他吻了我。童希，我众多朋友里，只有在温童希一个人面前，我什么都不是，她总是一眼把我看穿，然后倾尽全力帮我。谢谢你，我唯一的朋友。--程雅言的博客】
第二天下午，咖啡馆空无一人。
“程雅言，你要去选美吗？这么慢。”莫海凡在公寓门口已经等得不耐烦。
“来啦，我们坐公车过去吗？”
再一次对上彼此的目光，两人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喜悦，不约而同问起对方。
“你怎么会有车？”
“你穿这样蛮漂亮的。”
“我本来就有车在仓库啊！”
“真的吗？你还是第一次称赞我耶。”
又一次不约而同。两人相识大笑，莫海凡打开车门：“大小姐，我们要迟到了。”
“哦，都你啦，催什么催，搞到我老搭错衣服。”雅言关上车门，嘟嚷着。
“你还真会赖，没有人告诉你我等你，吃了半个小时西北风吗？”
城西区的向日葵孤儿院秋水城唯一的一家孤儿院，30分钟车程后，他们来到孤儿院的门口，有座教堂式的白色建筑映入眼帘，常青藤爬满南面的墙体，古老的时钟噹噹作响，指针刚好停在罗马数字3上。
“小朋友们，凡哥哥又来看你们咯，我们现在就去音乐教室准备哈！”
“yeah~~~~！！！”一众小朋友欢呼雀跃，不到5分钟，小小的音乐教室已经坐满这家孤儿院的小朋友。
“凡哥哥，你好吗？”
“恩，我很好！来，告诉哥哥，大家有没有乖乖听华心阿姨和夏院长的话呀？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凡哥哥，我们都好乖的!!”大家异口同声。
“真的吗？那小雪有没有很乖啊？”莫海凡抱起一个大概三岁的小女孩，这是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6个月时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的门口。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凡哥哥才不乖，好久没来看小雪。”
“凡哥哥，这位姐姐是你女朋友吗？”旁边一个大概6岁的女孩指了指程雅言的方向，语气带着不屑。莫海凡才想起身后站了许久的雅言，转过身去，“对啊！这是凡哥哥的女朋友，叫程雅言，大家可以叫她言姐姐。”
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审视的目光朝雅言射去，让她觉得浑身上下被照了一次X光，尤其那个说等长大后嫁给海凡的6岁女孩，那眼神恨不得把雅言给杀了。
程雅言僵硬地挤出大大的笑容，艰难地开口：“小朋友们，大家好吗？我是雅言姐姐，今天我来教大家唱歌好不好？”眼睛边说边朝莫海凡发出求救信号，可莫海凡一脸得意洋洋，当场气得雅言咬牙切齿，海凡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雅言姐姐是凡哥哥喜欢的人，所以大家也跟哥哥一样喜欢她好不好，而且噢，她今天知道要跟你们见面，特地准备好吃的果冻给你们喔！还不快谢谢姐姐！”
“谢谢雅言姐姐！”果然有吃的，小朋友态度就会180度转弯。
“不过我们上完课再来吃好吗？来，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吧，我们要学唱歌咯！”雅言配合着莫海凡演完这场戏。
莫海凡脸色洋溢着更为热烈的笑容，冬日的阳光从落地大窗透进来，刚好反射在白色钢琴面上，黑白琴键跳动起来，悠扬的钢琴声传来，他开口唱着，清新而欢快，歌曲正好是《虫儿飞》。
不一会在教室另一边，程雅言拉起小提琴伴奏，除了童希、雨歌和列凯，没有人知道她的小提琴已经去到专业八级的水平。有了小提琴的伴奏，这首歌唱起来更有质感。
就在那么一刻，雅言觉得在她通往未来的火车上，雨歌和列凯早已到站，下车，多不开心的事如同昨日星辰昨日风。而在这一站，她遇到凡。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会小提琴？”两人走在叶蓝江旁的滨江长廊上，莫海凡经不住好奇首先问程雅言。夜幕下的叶蓝江面寒风阵阵，拂面而来却没有丁点刺骨，秋水的冬天既没有北国的大雪纷纷，也过滤掉南方的湿冷气息，人人都说，这是适合慢节奏的城市，没有凛冽，没有张扬。
“那你也没告诉我你的钢琴弹得那么好听呀？”雅言把风衣拉链往上提了些，不顾海凡的讶异表情，独自往前走。
“可是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女友？”
“不然我应该说你是我姐吗？还是我阿姨？”海凡打趣道，程雅言停下脚步，双手开始往他身上捶，“我还比你小好吗？我是你阿姨，莫海凡我觉得你真不可理喻。”
莫海凡一手抓住雅言不停捶打的双手，一脸深情地说：“不然你做我女朋友好了，雅言。”
“我才不要，我又不认识你。”雅言松开他的手，身体不自然地走到滨江围栏。
“你还不认识我，我们同居都几个月了耶！”
“打住，谁跟你同居啊？你别乱说话，我们只是同住一层楼而已。”雅言提起手指向莫海凡，一脸警告的意味。
“那还有什么好认识的，我就是圣大大四学生，管理系企业管理专业，会弹钢琴，校网球队队长。家里是经商的，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无家族遗传病......”
雅言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要入党啊？报得那么详尽。”
“那你就答应咯！”
“我哪里说答应你啦，我当然要考虑一下啦，店里也有其他男生啊！况且......”“况且”两个字淹没在莫海凡扑身而来的吻当中，此时的程雅言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凡的唯一，这是司徒列凯不能给她的安全感。
天地间灯光旖旎，江风温和，春天未至，已暖人心。
【第一次得到雅言的音讯是在三个多月后，这段时间忙着在《当代文摘》杂志社实习，偶尔打开邮箱想寻找，也只是徒劳，打电话通常会转到留言信箱。雅言走离开三个多月，不曾有人向我问起她，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Y大校园中文系。但我们的生活依旧，每个人忙着找工作找实习，有人已经提前写好毕业论文，搬离校园。
我奇怪她口中说的岁月静好的小城是哪里，但我没有写在邮件中，只是把毕业论文的要求告诉她，说起来也怪，毕业论文竟然只是一部现代主义小说。我几乎有冲动把雅言留在我电脑的《倪晨的画境》的初稿交给穆老，在文字的世界里她是一个那么文笔细腻，分析问题一针见血，言语一刀封喉的女生，我只会越来越想言，这么多年她太重视朋友，对我也好，对雨歌处处优容有加，可惜她从不为自己想过，值不值得。我愿你安好，不论在何方，程雅言。
--2007年的温童希的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