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审讯室里，光线明亮。一脸方正的中年警官逼视余坤：“余坤，你还是把你救的那位女士交代出来吧。只要证明，你是因为见义勇为，才招致王异报复。这对减轻你的量刑，会有很大帮助……”
警察口中的王异，正是被余坤杀死的红衣男子。当日，余坤杀死王异，报警声言：“自己正当防卫，失手杀死强闯居所的罪犯。”
警察很快赶到，将他拘捕，并且迅速查明前因后果：余坤因为见义勇为，吓阻死者王异侵犯某位女士。王异因而怀恨在心，跟踪余坤到家，翻墙破窗而入，企图报复。谁想，反而被胆大的余坤砸死。
案件简单明了，却也存在疑点：首先，警察根据余坤家里的现场痕迹，发现死者王异生前有逃跑的迹象。警方怀疑，余坤故意杀死，已经放弃施害意图的王异。属于明显的防卫过当。
其次，余坤声言，他是因为吓阻王异侵犯某位女性，才招致对方报复。虽然，经过查证，警方了解到：王异当晚向朋友借凶器蝴蝶刀的时候，的确开口抱怨有人坏他好事，并且明言报复。这从侧面证明，余坤的确具有见义勇为的事实。然而，不管警方如何威逼利诱，余坤始终拒绝透露，被救女性的真实身份。
对于眼前的中年警察，余坤心中不恶。他犹豫片刻，低声苦笑道：“好吧，黄警官，我告诉你实话。被我救的女人，我的确认识她。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差点被人侵犯，毕竟有损名誉。到时候被人风传，还不知道会变作什么模样……”
余坤的话，半真半假。他已经咨询过，为其辩护的钱律师。即便余坤透露沈馨的身份，即便沈馨愿意出庭作证，对于余坤将要经历的审判，也没有太大助益。既然如此，何必将沈馨牵扯进来？余坤另有考量。
黄正民严肃的面容略微一暖，心中不由再次升起几分好感：“余坤，我这也是为你考虑。虽然王异的朋友立下证词。王异向他借蝴蝶刀的时候，说过被人坏好事，说过要去报复。但这些间接证据，十分有限，无法直接证明，你是因见义勇为才招致报复。这对你的判决，十分不利……”
余坤面色诚恳的道谢：“黄警官，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考虑。可是，我已经问过钱律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缓刑。既然如此，我绝不能出卖朋友。”
“哼，出卖朋友，”旁边的冷面女警察忍不住娇哼，“这是江湖义气。你讲义气，别人说不定还在暗地里笑你傻呢！余坤，你应该相信法律。唯有秉持法律，才能保证最大的公正，保护每一个人的……”
余坤苦笑打断：“柳警官，不要再说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位被救的女士是谁。我和她离开河鱼村之后，就分别回家。这么大的城市，上百万人口，你要我去哪儿找她作证？”
眼见余坤刚才还承认认识被救的女性，转眼又用老一套说辞搪塞自己，柳燕妮气得直哼哼：“夜幕已降，那女的又是在河鱼村被救。八成就是河鱼村的住户。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儿线索。”
余坤苦笑，只叹倒霉。他可怜巴巴的恳求：“黄警官，柳警官，你们就让我走吧。我真不认识那位被救的女士，当时巷子里那么黑，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余坤前言不搭后语，气得柳燕妮俏脸通红。这是挑衅！是蔑视！她气鼓鼓的正要开口，却被身旁的黄正民按住肩膀。
黄正民和煦的笑笑：“你想走，那就走吧。”
余坤展颜一笑，一边起身，一边道别：“谢谢两位警官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就告辞了。”
钱律师已经替余坤办好保释，他可以回家居住，直到庭审。
“不行，你不能走！”柳燕妮不服气的迈步，被黄正民拉住手臂。
余坤对柳燕妮的怒喝置之不理，只平淡的回身一笑，挥手迈出房门。这在柳燕妮看来，却变作无比的洋洋得意。
柳燕妮挣脱黄正民的手掌，抬脚欲追：“队长，不能放走他。他故意杀死王异，是故意杀人！”
黄正民低声怒喝：“燕妮，法庭自然会判处他的罪责！”
柳燕妮脚步不停：“队长，这案子还有很多疑点。”
“燕妮，”黄正民真的生气了，声音愈发低沉，“他还是个孩子！你平日口口声声说遵守法律程序。现在他依法保释，你凭什么留下他？”
柳燕妮颓然的止步。
余坤走出审问室。恭候多时的钱律师迎上前来：“余坤，其实你不用理他们的。他们已经无权羁押你。”
“没有关系，”余坤不在意的笑笑，“还要感谢钱律师，没有你的奔波，我还不能回家。之后的事情，也请你多多费心。”
“请放心，”钱律师轻轻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显露一份傲然，“这件案子很简单。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判三缓三。我会尽量帮你争取免除责罚。虽然很难，但也不是没有一丝机会……”
两人边走边聊，并肩走出警局。沿途，余坤时而停步，向熟悉的警察道别。或许是因为外表属于未成年高中生的缘故，再加上余坤的案子性质不算恶劣。办案的警察，对他或多或少有所照顾。当然，这也同余坤态度诚恳、顺从配合有关。
很快，两人走出警局大门。余坤一眼看到，守候大门附近的杨雄和杨琳。令他诧异的是，杨琳的身边，居然跟着娉婷、文静的沈馨。
脸上的异色一闪而逝，余坤微笑相迎。隔着老远，杨琳就朝余坤大喊：“余坤，警局里好玩吗？”
余坤和杨雄同时苦笑。
一番简短寒暄，余坤向杨雄道谢：“杨叔叔，真抱歉，这几天麻烦你……”
当日报警之后，余坤曾用电话联系杨雄，拜托他聘请一位有能力的律师。就连律师费，目前都是杨雄垫付的。
想到这里，余坤询问：“对了，叔叔最近资金周转不灵，钱律师的代理费？”
一旁的钱律师适时开口，温文尔雅：“首付的8万块定金，杨先生已经给我了。待案子了结，再结清剩余的部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诸位团聚。余坤，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我过两天可能会联系你。”
“钱律师慢走。”众人开口相送。
待钱律师走远，与杨琳并肩站立的沈馨也开口道别：“余坤，看见你平安出来，我就放心了。谢谢你上次的帮忙。有事电话联系，我已经从杨琳那里记下你的号码。我必须准时回家。杨叔叔再见，杨琳我走了……”
“我送送你……”杨琳挽住沈馨的手臂，蹦蹦跳跳的一同走向不远处的公交站亭。
余坤和杨雄在后面缓慢踱步。余坤再次道谢：“杨叔叔，你的银行卡号码是多少。我把律师费打过去。后面的事情，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杨雄点点头。他现在为筹钱，连自己的轿车都全部卖出去。他可没资格矫情。
杨雄止步，皱眉压低声音：“余坤，你的案子，我也了解清楚关窍。既然你知道那个被救的女人，为什么不向警方交代她的身份？如果证明，你是因为见义勇为才招致报复，多少会减轻你的刑责。”
余坤看一眼不远处，正在排队登车的沈馨，刻意将视线移往远处：“叔叔，我跟你直说吧。那女人我的确认识。但她是豪门千金，出身所谓的上流社会。我已经咨询过钱律师，说出她的身份，对我的案子帮助不大。可是，因此暴露她险些遭受侵犯的事实，反而可能触怒对方家族。事关豪门名媛的声誉，我若默不作声承担苦果，对方或许会有所补偿。反之，却可能招来迁怒。”
杨雄长舒口气，眼中不乏赞许：“既然你知道轻重，我就放心啦。你的事情，我不会再问。”
与杨家父女吃过一顿晚饭，余坤将律师费转账，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分。因为家里曾经作为犯罪现场被勘察，所以非常凌乱。余坤独自整理，待打扫完整栋屋子，已是九点出头。
余坤正要洗浴，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过手机一看，发现是陌生号码，也没多想按下接听键：“喂，找哪位？”
“余坤，是你吗，”电话里传来熟悉、悦耳的声音，“我是沈馨，你明天来学校吗？下午放学别忙着走，咱们到佳佳冷饮店见面，好好谈一谈你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