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床前的费怡猛然惊醒。她懊恼的用手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该死，又睡着了。”
费怡烦躁的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她眺望沉静的旷野。冰凉的月华，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费怡沐浴月光，用手轻轻按压心口：“我才不会屈服。这具身体属于我！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阴魂不散？”
“谈判已经进行半个多月了吧？”费怡下意识的想及，余坤正在进行的活动。她很快用力摇头：“不行。我发誓要摆脱他。怎么还能去想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不要做……”
费怡的自言自语，突然中断。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智慧女神的圣谕：有敌人正在突袭加利城的智慧神殿，护卫们抵挡不住，急需支援。
费怡仓促整理装备。她穿上传奇法袍，拿上半神法杖。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就要飞向附近的加利城。
费怡刚刚飞出窗户。半空骤然出现五道人影。他们将费怡团团围住。其中的一名老迈法师，扔出一颗水晶球。水晶球膨胀，变作单薄的气泡，将费怡吞没。
仅仅一个眨眼，费怡就被气泡困住。费怡一边为自己施加防护法术，一边查探气泡的特性。她故意喝问气泡外的五个人影，以便拖延时间：“你们是谁？我是科伦娜殿下的选民？你们和袭击神殿的人，是一伙儿的？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就不怕激怒科伦娜殿下，引发神战？”
包围费怡的五个人影，并不急于进攻。他们就守在气泡外面，气定神闲。直到费怡接连喝问完毕，老迈的法师，才慢吞吞的开口：“费怡阁下，这就是神战！吾主谕令我们，把您困在这里。请您不要徒劳挣扎。您现在身处的气泡。就是吾主赐下的神器。您逃脱不了……”
“是谁，”费怡暂停对气泡的分析，怒不可遏，“是谁想要谋害老师？该死，你们……是不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他就不肯放过我？”费怡的脸庞瞬间煞白。
外层位面，激烈的战斗，临近尾声。智慧女神的本体，轰然倒地。一颗硕大的白珠，时而膨胀笼罩半个神国，时而化作蜿蜒的巨龙。无论哪种形态，余坤每时每刻，都在用各种方式摧毁女神的神国。白骨珠储存的标准能量，也似流水一般被消耗。
数十年积累，八百多万标准能量。仅仅经历一场短促战斗，就几乎消耗一空。
女神的本体已经死亡。余坤收起她的身体，再次膨胀。硕大的白珠，彻底笼罩整个神国。可怕的飓风，同时从神国各处吹起。飓风搅动，粉碎神国内的一切事物。无论植物、土壤、苟延残喘的祈并者，还是各种建筑甚或尚存战力的天使。神国里的一切事物，统统缓慢化作光尘。
气旋越来越多，也越转越急。也就十几个呼吸，数百里方圆的神国，彻底化作齑粉，只在原地留下巨大的深坑。
硕大的白珠略微收缩，化作数千米长的青色蟠龙。蟠龙正要扑向虚空，憧憧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将余坤包围。人影根本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分作大大小小的阵营，互相间隔较小的缝隙。
余坤没有从人群间的狭小缝隙突围。他盘旋原地，扫视披甲执锐的诸神联军。
一道尤为高大的金色身影，略微脱离人群，走上前来。人影数百米高，身穿严密的战甲，手持与身体匹配的巨大阔剑：“强森阁下，您已经报仇。现在该履行您的诺言！”
蟠龙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余坤望向，主物质世界里，正在划落的庞大陨星。余坤开合长满利齿的巨口：“别以为我不知道，科伦娜殿下，仍有一尊化身恰好流落在外。她并未彻底陨落！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的化身，此时应该藏在命运女神的神国里吧？”
重重人影，瞬间紧张起来。尤其是命运女神，以及她带领的天使大军。
诸神原本只是想借助智慧女神之手，削弱，甚或杀死余坤。谁能想到，余坤真的仅凭一己之力，杀死科伦娜殿下的本体，并且彻底摧毁她的神国。余坤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令人生畏。不愧是能与耶格并肩的男人！
此时诸神暗自为难。若说众神没有能力诛杀余坤，那是假话。可是，如果动手，按照余坤刚才表现的战斗力，众神的势力，必定损失惨重。诸神存活漫长的时光，试问谁没有几个仇敌？若是因为余坤实力大损，敌人趁机落井下石，怎么办？
一时间，众神沉默，没有人愿意打头阵。
然而，满足余坤的要求，任他处死科伦娜殿下的化身？那岂不是有损威严？此时此刻，无论正邪，几乎所有的神明都率领大军，身处当场。大家仅仅面对余坤一人，却不得不屈从他的要求。诸神还怎样宣扬威名，收集信仰？
很多神明暗自苦恼。也有少数神明暗自幸灾乐祸，把目光投向强大神力的各系主神。
余坤刻意等待一阵，主动开口：“我和伴侣的遗憾，也不能全怪科伦娜殿下。只要她答应一个要求，我可以饶恕她的化身。我要她向冥河和在场的诸位起誓，绝对不以‘智慧’之名重铸神国。”
“你……”数百米高的金色神明开口，“阁下的要求，未免强人所难。科伦娜已经损失神格和神国。她在主世界的教徒，也受到你的严酷打击。她若想重登神位，本就希望渺茫……”
“终归还是有机会，不是吗，”余坤打断，“阁下身为正义和公平的仲裁者，应该能够理解。这是她理应偿还的代价！科伦娜殿下，毕竟存在上万年。她的底蕴深厚，就算转变法则，仍然有机会重新封神。”
余坤高昂龙首，向着虚空遥远处大吼：“请选择吧，科伦娜殿下。要么立刻发誓，要么让我彻底将你处死。”
一阵沉默的等待，遥远的虚空处，传来一股隐晦的力量波动。正是科伦娜向冥河和众神发下誓言。
余坤满意的点头：“很好。我与科伦娜殿下的仇怨，就算了结。我会遵守承诺，马上离开这个世界。然而，在此之前，请容许我，跟我的伴侣道个别。放心，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高大的金色神明颔首：“很合理的请求。但请您牢记自己的誓言。”
“放心吧。”余坤纵身，扑向主物质世界。
安斯坦领，费怡凝望划落天际的陨星。那颗陨星，正是代表智慧女神的陨落。费怡眺望逐渐消失的火球，流下眼泪：“老师，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费怡正在伤心。困住她的气泡忽然漂移起来。气泡投向东方，越飞越快，转眼消失。负责看守费怡的五个契约者，早就收到指令。他们平静的离开，转而参与猎杀智慧神殿的牧师和神官。
气泡停驻并消散。满腔怒火和痛苦的费怡愕然。出现她面前的，并非那个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强森。而是一个黑发、黑眸的陌生男人。
虽然已经很少在夜里睡觉，但今晚恰好在冥想时瞌睡。费怡一如既往的梦到强森的身影。所以，她很确定，眼前的男人并非强森。费怡不禁疑惑的质问：“你是谁？强森呢？那个杀死我老师的卑鄙男人在哪儿？”
男人的全身，散发莹白的光晕。他飞到费怡跟前：“我就是强森，或者说余坤。余坤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你现在看到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我，也是最初的我。”
“你，究竟是谁，”费怡莫名其妙的感觉惶恐，“是你杀死我的老师？你现在，是不是要回收我？是我连累老……”
“不，”余坤打断女孩的悲鸣，“就像我曾经说过的。你的灵魂，并不属于我。但我觉得，她也不该属于某个神明。我希望，她永远只属于你自己。”
“所以，”费怡流下伤心的泪水，“你杀死我的老师。就因为，将来的某天，我的灵魂会回归她的神国，永远陪伴她。你是在嫉妒吗？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和冷酷？终究是我连累老师。”
“你个该死的魔鬼，”费怡大嚷起来，“是我忤逆你。你折磨我就好，为什么要迁怒老师？”
余坤皱眉：“她必须死。”余坤招手，费怡的身体瞬间僵硬。她身不由己的飘到余坤跟前。
余坤的手中，出现一颗五彩的光球。余坤轻轻将光球按入费怡的额头：“这是你老师的神格和神性。你已经拥有她的神性，应该很容易就消化。”
费怡瞪大眼睛，奋力挣扎起来。她挣脱余坤的束缚，调动体内能量，尝试驱除余坤塞进来神格和神性。然而，好半天，费怡根本感受不到神格及神性的存在。她无力的吼叫起来：“拿走！那是老师的东西。你快拿走！那是你杀死老师抢夺来的。那是属于老师的力量本源。你想让我，一辈子遭受愧疚的折磨？我不要……”
余坤皱眉，无动于衷。他缓慢摇头：“你应该很想摆脱我。你应该，也很恨我杀死你的老师吧？既然你的老师已死。吸收她遗留的神性和神格，才是你强大起来的最快的方法。我觉得，你应该抓住时机，尽快继承你老师的神职……”
余坤注意到费怡仇恨的目光，一笑：“你瞧，你需要力量。正是因为弱小，你才像玩偶一样，被我随意蹂躏。无论想摆脱我的阴影，还是为老师报仇。你都急需力量！”
费怡沉默，咬牙切齿的仇视余坤。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余坤平淡的陈述，“如果你想报仇，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另外……”
余坤犹豫片刻，才道：“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公平和正义的仲裁者。拉迪福吉德殿下，答应过我，会全力帮助你一次。”
费怡瞪大眼睛，很快大吼起来：“够了！我不是笨蛋。你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李婉月？你杀死我的老师，就是为了让我继承她的一切？你怎么能这样？”
费怡一边流泪，一边控诉：“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李婉月！我是费怡！还要我说多少遍？科伦娜是我的老师，是我钦慕、爱戴的长辈。为了那个鬼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李婉月，你就宁愿让我痛苦……”
“对不起，”余坤黯然，“我本想在临走前多少弥补愧疚，想不到……”
余坤转眼又坚定下来：“然而，我必须这么做。”
“你……”费怡惨然自嘲，“我果然一点都不重要。你在乎的，只是那个李婉月。以前，我只是讨厌她。现在，我忽然嫉妒她。我恨她！”
费怡泪流满面：“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其实就在我的身体里。自从当初你说再也不来找我，我的心脏剧烈疼痛，我就知道。李婉月就藏在我的身体里。”
费怡用手捂住脸颊：“从那以后，每天夜晚，我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有时候是被困在大雾弥漫的森林里，但更多时候直接出现你的身影。我猜，也许是她在催促我，让我去找你。然而，我不会屈服！所以我干脆用冥想替代睡眠。”
费怡骄傲的翘起下巴：“我叫费怡，我有我的家人，我有我的喜恶，我有我的追求和幻想。我才不要做某个人的替代品。我是独.立的，完整的，活生生的，自由的存在。终有一日，我会找到一个男人，他喜欢的是我。名为费怡的那个女孩。而不是鬼知道死了多久的李婉月！”
费怡倔强的翘着下巴，泪水却从未止息。
余坤轻易体味到，费怡骄傲背后隐藏的脆弱和无力。他忍不住跨上前，轻轻将女人拥入怀。
费怡没有挣扎。她把头埋在余坤胸口，失声痛哭：“我也想要有人带着我同生共死；我也想要，有人默默等待我十几二十年；我也想要，有人为我不惜发动神战……”
费怡轻轻推开余坤：“然而，你所做的，不是为了我。你对我，恐怕根本毫无了解……”
“其实，”余坤略作犹豫，“自从当初一别，我时常偷偷来……”
“别说啦，”费怡突然竖起双掌，“那肯定也是因为李婉月！我不会动摇。我绝不会做，某个女人的替代品！”
费怡面对余坤，缓步后退：“我不知道，你杀死老师给我神格，是否有什么安排、布置。你想激励我变强？你想引诱我找你，为了报仇？”
余坤苦笑摇头：“我真的是打算与你永别……”
费怡使劲摇头，刻意不听：“无论你有什么布置，休想得逞！我不会做木偶，不会任你摆布。请记住，我叫费怡！一个完整而纯粹的女人。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如果是你给予我灵魂。那么，我现在还给你！”
余坤惊诧。未等他有何动作。费怡的身体泛起白光。大量的光尘飘散，费怡的身体变得虚幻，最终只剩一颗纯粹的宝珠。宝珠轻轻飘到余坤跟前，静静悬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