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暗夜悄然落下浓重的黑幕,密不透风的身影笼罩着整个秦家,府中各处的烛火盈盈的摇曳着,飘扬婉转,愉悦的点缀着园中的每一处角落。
“来,再吃些。”
杨娴端坐在黑色敞椅上,轻巧的端着碗盏,难得耐心的给秦筝喂食。
女孩一脸的嫌弃,不悦的撇着嘴,无奈的皱着眉,悲催的苦着脸,硬生生的瞅着碗盏里的东西,死活不肯下肚。
杨娴无奈的哄了她半个时辰,她才将就着尝了几口,便不耐烦的顿下碗盏,怎么也不肯吃。
秦筝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子已经全然见好。可是杨娴死活不放心,非得逼着她每日的闲躺在床上,各色琳琅的补品也给她大补特补,现在只要是见着荤食,她就腻味的想呕酸水。
她这体贴入微的母亲实在是不懂她的心,秦筝已经连着吃了好几顿的燕窝雪耳粥,眼前这油腻腻的乌鸡红枣汤,让人看着都发颤,更何况咽下去,胃里的东西猛地一阵惊天动地的翻滚。
“筝儿,你没事儿吧?”秦筝强势的憋住气,这油味黏糊糊的,看着就令人发指。
杨娴以为她身体不适,脸色倏地铁青,“青染,佳音,”她焦灼的朝静谧的内院唤了声,意料之外的无人应声。
她的眉间微微染上怒意,冷挑双眸,清厉的重新唤了声。“青染。”
“夫人,”青染神色谨慎的推门而进,小心翼翼的踩着小步上前,候至一旁,胆怯的低头。
“干什么去了,佳音呢?”
“佳音去后屋了。”青染怯懦的低着头,声音弱弱的,不敢直视她咄咄的目光。
“这么晚了,她去那儿做什么?”
杨娴不自觉的提高语气,言语中透着威严与冷喝。青染吓得颤了下身子,犹豫着不敢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
她沉了面色,阴阴冷冷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青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小了,碰到什么事情,都吓得不行,架不住大场面。
“卫妈妈把小亚关在了后屋,佳音姐姐劝她去了。”
她蚊蝇般的声音,杨娴听得实在头疼,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亲自去趟后屋。
“照顾好秦筝,命人重新做份清淡的东西送过来。”她端着面容,慈爱的望了眼秦筝,嘴角沾染了笑意,匆匆的转身离去。
“这是什么?”青染随意的端起碗盏,仔细的瞧了瞧,看着就很难吃的样子。
秦筝撇撇嘴,无奈的应了声,“乌鸡红枣汤,”模样看着很是可怜。
青染嫌弃的瞅了眼黑漆漆的乌鸡红枣汤,一脸鄙夷。她同情的望向可怜的秦筝,这样油腻的东西,难怪秦筝吃不下。
她忽然想起了上次,源希生病时的情景,享受的也是与秦筝如出一辙的待遇。
她一声慨叹,顿时觉得,源希与秦筝果然是同病相怜的一对!
杨娴是秦家的当家人,内外繁杂的事务总是缠得她脱不开身,自然少有闲暇来照看源希他们。
这些年,秦筝与源希几乎是跟着青染他们一块儿长大的,鲜少见到自己的母亲,杨娴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许是一起长大的缘故,源希与秦筝的喜好倒是颇为相似,而且都厌恶这些油腻的东西,钟爱素食。
她想的出神,独自的傻笑着,秦筝盯着她发呆的面容,一脸的无语。
“想什么呢,对了,后屋那边怎么了?”
秦筝冷不丁的戳了她一下,青染迷糊的回过神,女孩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还不是军校那边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小亚去海城军校报名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她母亲那里。晚饭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他们在吵架,噼里啪啦的,吵得还挺凶。”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小亚怎么样了?”
小亚的性子秦筝一向了解,外表看着随性、洒脱,但骨子里执拗得很,怕是不会跟她母亲妥协。卫妈妈一向厉害的,俩人弄不好会动起手来。
“夫人不是去了吗,应该不会有事的。”青染轻笑着宽慰她,秦筝放心的“嗯”了声。
轻晨的光熙空灵、明亮,洋洋洒洒的落在女孩清澈的眼眸中,又是美妙的一天!
“咚!咚!”轻弱、无力的敲门声,“进来,”浅浅一声,秦筝半躺在舒适的床榻上,手中的书卷悠扬的轻合。
“小亚!”女孩精致的眼眸中,微微的诧异一闪而过。那样娇弱无力的敲门声,她原以为是青染,不想竟是小亚!
“你没事儿吧?”
小亚的脸色略显苍白,颊间的指痕微微可见,乌青的眼圈厚重的皱缩着,悲伤的耷拉着。
“我当然没事了,你放心吧,我娘拦不住我的。”她的嘴角挤出一抹干涩的笑,眼眸中失了往日的张扬神采,隐隐约约的透着淡淡的哀伤。秦筝看的有些心疼,眸色微微黯然。
秦筝倏地挑眸,目光瞬间清亮,“小亚,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你进军校。”娇俏的脸颊流淌着明亮的笑意,小亚感激的望着她,微笑的点头。
“筝儿,谢谢你。对了,源希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小亚疑惑的巡顾了下四周,周遭没有出现源希熟悉、挺拔的身影。他一向与秦筝形影不离,要是有事找不着他,直接去找秦筝,他十有八九就在那儿。
秦筝这会儿正病怏怏的躺着,他竟然奇迹般的不在身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给我拿书去了。”
她淡淡的语气,小亚忍不住打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秦筝疑惑的盯着她,她黯然的眼眸重新焕发了神采,眼眸深处的淡淡忧伤全然褪尽了。
“怪不得你的影子二号没贴在你身边啊,原来是给你拿书去了。”
“又胡说!”秦筝拿书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脑袋,“别在源希面前瞎说,他脸皮薄。”
她佯装愠恼的警告她,小亚滴溜溜的转了转狐狸般的大眼睛,“那可不一定。”
秦筝立刻疾风般的一拳而去,小亚利落的躲了过去,灵巧的调笑着跑开。
眼前倏地出现少年俊逸、清朗的身影,源希刚巧进来,看见小亚,神色微诧,还未出声,小亚率先轻笑道:“管管她。”
她意味深长的指了指里屋的秦筝,女汉子般的身影,利箭般的消失了。
秦筝眼睁睁的望着她俏丽的身影渐行渐远,嘴唇无奈的动了动,耳边依稀只闻见她放肆、张扬的笑意。
“小亚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源希款步的进屋,将手中轻拿的书卷温柔的递给女孩。
秦筝随意的翻了几页,挑起疑惑的目光,问道,“这书你跟谁借的?”她一向喜爱看书,书阁中的书皆被她粗粗翻阅过,这书她看着没什么印象。
“我同学周少青借给我的。你还真是过目不忘,一看就知道是我借的。”
他很是不吝啬的赞美,女孩神色淡淡的,很是不以为然。这样的话,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自他俩初见,他便是这样狂热的赞美她,毫不吝啬。
“源希,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自大吗?”
她突然问,脸颊涓涓笑意,满是清澈、纯粹,笑的实在无辜。他一脸茫然的摇头,她自大吗?他一向没有这个觉悟。
“很懂识务的某人惯的。”她阴森森的笑,源希一脸的无辜、迷茫。把女孩的话在脑袋中灵活的转了几圈,但依旧眼波朦胧。这个某人指他吗?答案是明显肯定的!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秦筝被她看的不自在,有些尴尬。原以为他会恶狠狠的反击一句,“不识好歹!”然后帅气的丢下她,留给她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没想到他只是很有觉悟的说了声,“我一向都是这样啊!”
秦筝默默的闭了嘴,巧舌如簧的口才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无招胜有招,如此如斯!
假如她是一只万恶的大灰狼的话,源希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她总是尽情的欺负他,但她心里,其实很不忍心欺负他。
病中的日子总是这般无聊,除了躺着,还是躺着。秦筝实在闲的发慌,只好整日的抱着书卷,消磨时光。再这样下去,她身体即便无碍,精神也要有碍了。
龙首会在即,府中内外都在忙碌的筹备着。母亲来得愈发少了,只是在晚膳时分来陪她说说话,然后匆匆离去。
暗夜沉沉,秦筝正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失了兴致,没劲的丢下手中的书卷。
“青染,”她朝屋外轻唤了声,清清冷冷的语气,青染在内院忙碌,闻声赶忙进来。
“筝儿,怎么了?”
“你把砚台上的笔墨拿给我。”青染不解其意,神色征愣了下,立刻下意识的问道:“你要纸笔做什么?”
“写信,你明日去傅家替我送封信。”
她严肃、认真的语气,听着并无玩笑之意。青染倏地敛了神色,神情透着极度的不安。
“傅家?筝儿,你给傅家写什么信,夫人知道,怕是要不高兴了。还是算了吧?”
她谨慎的提议,神色颇为惶恐。如今四大家族争权,傅家独大,秦家现在的处境很微妙。秦筝这时联络傅家,怕是会惹出什么祸事。她实在担心!
“你去吧。”秦筝面色微沉,眉间隐隐透着不悦,青染不敢再多言,眉间凝着浓重的担忧,无奈的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