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宝蟾,是丁家的传家之宝,小酒所知仅限于此,彼时曾怀疑过,想自己家里不富裕却能拥有这样的稀世之宝,她感觉非常蹊跷,怎奈问过父亲多次他都讳莫如深,今个父亲主动提及小酒非常兴奋。
“爹,你给我讲讲。”
丁福感慨良多:“当年若是没有碧血宝蟾,爹就上吊自杀了,多亏了碧血宝蟾,多亏了武劲。”
武劲?碧血宝蟾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小酒瞪大了眼睛,且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怕只怕自己越想撇清和武劲的关系,却越和他纠缠不清,说好听的这是缘分,难听的是冤孽,因为爱才能称为缘分,不爱徒然产生纠葛即是冤孽。
丁福消灭掉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终于放下筷子,小酒此时发现自己贪吃原来是遗传,豁然开朗了,总归算不得嘴馋,遗传这种事情很彪悍,就像丑或俊非人力能控制,不是嘴馋自己归拢归拢还算个淑女,还能与张庭兰那样的风雅之士匹配。
丁福用袖子抹了下嘴角的油渍,细细讲述当年的那件关乎到自己生死,关乎到丁家存亡的事。
于凤凰镇,丁家算是外来户,没有根基,丁福用所有的积蓄开了家杂货铺养活老婆孩子,日子清苦也还勉强维持。
他骨子里坚信老实人常在,所以遇事便遵循退一步海阔天空,久而久之他的隐忍被当成怯懦,谁都敢欺负他,于此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来他的杂货铺赊账,开始他觉得都是乡里乡亲没在意,后来越赊欠越多,他怕这样入不敷出杂货铺难以维持,于是不再赊欠,不料,竟然惹怒了那些赊账之人,某天夜里把他的杂货铺一扫而空,他那个时候才明白来赊欠的都是街头混混。
望着空荡荡的家,更因为当时小酒的母亲病故,他拿着绳子找了棵歪脖树,万念俱灭没了活路,刚把脖子伸进绳子套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刀割断歪脖树上的绳子救下他,这个人,就是武劲。
他讲到这里凝视女儿,目光中的深意是告诉小酒,你认为的恶人其实是咱们的恩人。
小酒心情复杂没有言语,因为相处时间长了她发现武劲恶是真恶,好也是真好,大恶大善都体现在他身上,矛盾统一,捉摸不定,但小酒嗔怪父亲当时狠心丢下自己去自杀。
丁福摸摸她的脑袋,父爱浓浓:“那个时候我赶脚张庭兰会善待你,然而……”
话到之处打结,他随即话锋一转道:“先不说他的事,说说武劲,我责怪武劲救我一时不能救我一世,杂货铺没了,我靠什么生活,后来武劲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了我,又拍着胸脯的保证,明天给我送去足够让杂货铺起死回生的钱。”
小酒忍不住插嘴:“爹,你别告诉我他真的送去了。”她实在不想欠武劲的人情,自己无以为报,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谁知丁福道:“第二天他真送去了,但不是钱,而是一块碧血宝蟾。”
“碧血宝蟾是武劲的?”小酒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更怕的是,自己当初为了怂恿武劲签下那纸假结婚的契约,送过一个赝品的碧血宝蟾给武劲,人家既然是碧血宝蟾的原主,岂不是已经识破自己的伎俩?
脸腾的红了,心扑通扑通狂跳,那家伙为何秘而不宣呢?
丁福继续:“那东西真是个宝贝,你打眼看,里面似乎流动着翠绿的血液,所以叫碧血宝蟾,武劲因为一时筹措不到太多钱,就把碧血宝蟾给了我,我就用宝蟾典当换钱,重新开了杂货铺,大恩不敢忘,节衣缩食的积攒了三年,才有能力去换那块宝蟾,谁知当铺竟然说当期过了不给,我急火攻心病倒,后来还是武劲去当铺把碧血宝蟾要回,并再次送给我,也因此,我发过誓,碧血宝蟾只能作为家传之物不能变卖典当,因为你是闺女家,凤凰镇的规矩是无论任何财产都传男不传女,所以爹想等你给爹生了孙子再把碧血宝蟾传下去。”
小酒唯有聆听的份儿,不知该怎么面对这过于戏剧性的故事,她之前以为自己和武劲的因缘,只停留在父亲的贪财和武老太的贪才上,一个家贫急于发达,一个儿丑急于求偶,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在多少年前,武劲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的闯客,硬生生的闯入,自己该如何坦然相对?
丁福拉住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的样子:“更因为有武劲扬言保护咱家,从此后那些街头混混才没敢来抢夺,爹才能活下来,也才能让你衣食无忧,你从小到大吃的喝的穿的,都来自武劲的馈赠,闺女,你知道么,按照这个道理,你其实是武劲养活长大成人的。”
他养活自己长大成人?小酒感觉自己欠武劲越来越多,呆呆的仿佛石化,武劲救了父亲的命自己都应该结草衔环报答,武劲让自己衣食无忧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真的要以身相许呢?
“爹,您告诉我这段往事目的是?”她谨慎的问,她真怕父亲得知自己和武劲是假结婚而再次以死威胁。
丁福道:“只有一个心思,希望你和武劲好好过日子,不要想不该想的事,你还小,看人只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爹并不聪明,但爹阅人无数,知道武劲是可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小酒心里想着武劲的好,嘴上说着武劲的坏:“他吃喝嫖赌。”
丁福严肃道:“那是他没娶你之前,只要他以后对你好就可以。”
小酒心有不甘,纵观今日、往日父亲和武劲的渊源,先不甘武劲恶少变英雄,再不敢武劲冤家变恩人,执拗道:“爹你偏袒他,只因为他救过你。”
丁福目光一凛:“根本不是,总之你以后少跟张庭兰来往,很多男人都是人面兽心。”
小酒气呼呼的:“爹你不能这样说张先生,好歹他是我的恩师。”
丁福捶胸顿足:“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让你跟他读书。”
小酒还想反驳,丁福捧着心口哎呀哎呀的叫疼,知道女儿孝顺,故意吓唬小酒。
果然,小酒满心不愿意还是道:“好吧好吧,我跟武劲好好过,可是他喜欢的是筱凤仙不是你闺女。”
丁福下了炕趿拉上鞋:“胡说八道,爹是过来人,看得出武劲稀罕你,行了,你把爹的话放在心上,假如敢违背爹的意思,爹就找你娘去团聚,把你自己仍在人间。”
这个手段威逼女儿百试不爽,所以他就再次使用。
父亲走后,小酒呆坐在炕上陷入沉思,纠结武劲怎么突然成了英雄和恩人,她仰头问:“老天爷,你确定这不是玩笑?”
问完发现自己目光所及是天棚而已,撇撇嘴。
继而一声叹息,为自己茫然的前途。
小半夜武劲才回来,看小酒倚靠在炕梢的柜子上默然不语,以为她是担心水田的事,走过去用手弹了下她的脑袋:“放心吧丫头,我都安排好了,水渠当年是镇公署负责修建的,他刘家没权力据为己有,我也让财叔安排几个伙计,在你爹准备耕种的时候过去帮忙,这样你爹也不用另外花钱雇人了,让他把田地租出去他又不舍。”
小酒没有搭话,定定的看着他,看得武劲心里发毛:“臭丫头,发癔症了。”
他说完赶紧回去自己的炕头,没来由的紧张。
小酒绕过桌子来到炕头他的地盘,跪坐在他面前,突然道:“谢谢。”
冷不丁的把武劲吓了一跳,摸摸她的脑门,柔滑细腻但没发烧,忽然想起今日自己救丁福的事,于是释然:“谢个屁,你爹是我老丈人,我帮他是应该。”
好话说不到好处,小酒第一次没生气,也明白他误会自己的意思,解释给他听:“我说谢谢你,是谢你当年救过我爹,还给钱让他开杂货铺,他说我其实算是你养活长大的。”
武劲眉头挑起:“你爹,告诉你当年的事了?”
没等小酒回答他又道:“不是这老家伙忒不地道,我叮嘱他不告诉别人的。”
咚!小酒一拳打在他胸脯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准骂我爹。”
武劲捂着胸口呲牙咧嘴装着很疼,然后用手比量小酒的身高,坏坏的笑:“既然当年之事已经说明白,那么我养活你这么多年,你就简单说声谢谢完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