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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竹坪

两人逃出帝渊阁西分舵后并没有遭到天阙弟子追杀。

“南郑县郊,去城郊……”南宫彦虚弱地重复道。

孟幽辰搀着南宫彦疾行着穿过条条街道,南宫彦由于失血过多而变得面色苍白。孟幽辰见状只好先把他搀到巷尾帮他处理伤口,她从自己的碧衫上撕扯下几块布条,包扎在南宫彦的伤口上。南宫彦斜靠着墙角孱弱地喘息,汗珠从额前滑落,原本快要昏厥的他却因伤口的疼痛感而半醒着。

“你一定要挺住。”孟幽辰握着南宫彦的手,感觉到一丝冰凉。

南宫彦脸上却挤出一丝苦笑,“又连累你了。”

孟幽辰沉默着,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怎会受此重伤。“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孟幽辰到巷口张望了一番,见无人追来便搀着南宫彦向城郊行去。

过了许久,两人出了县城,城郊竹林广布,林间又有多条歧路,歧路之中又多歧路。南宫彦迷蒙之间指路前行,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在这片竹林里,即便是天阙弟子追来也定然找不到他们。

隔着竹林可以听见潺潺水声,两人又朝着声音的源头行数百步,豁然望见一片清澈的水潭,水潭不见其源,三面竹树怀拥,又似绿影瘦湖。水天一线处,雾气袅袅,气蒸云梦。

孟幽辰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片广袤的竹林中会有如此世外仙境。“这里是……”孟幽辰望着绿水和岸边的青树翠蔓,一时迷醉。

“这里叫竹坪。”南宫彦指着岸边的一所木屋说,“是他建的。”

孟幽辰把南宫彦扶进木屋,木屋看似简陋,屋内家具却一应俱全,而南宫彦此刻终于支撑不住地昏迷了过去。孟幽辰将他扶到床上,在屋中找到了一些治疗外伤的外敷药物和止血用的纱布,又打来一盆清水准备替南宫彦清理伤口。当她褪去他的上衣看到他的身体时,她愣在了原地。除了他在帝渊阁分舵受的两处刀伤和一处剑伤,他的背部和身前还纵横着几十处触目惊心的伤疤,其中有多处伤疤都在要害位置。如此算来,在弱冠之龄上下的南宫彦每一年都会多次受伤,而且未等旧伤痊愈便会增添新伤。

看着南宫彦伤痕累累的身体,孟幽辰内心是那般酸楚。她将南宫彦托起,用毛巾沾着水,轻轻擦拭着南宫彦的伤口边缘,然后将染血的毛巾清洗干净,再继续擦拭。不知染红了多少盆清水,孟幽辰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包扎于伤口的布条,然后均匀地敷上外伤药,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

孟幽辰心想,内伤还未痊愈,又添了三处外伤,这次会睡得更久吧。她静静地守在南宫彦的旁边,寸步不离。她觉得即便是守在昏迷的南宫彦身边,自己也不会感到孤独,过了不久,孟幽辰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夜晚,南宫彦在昏迷中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伤害你们,你们也别杀我。”孟幽辰闻声醒来,见南宫彦满头大汗,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她拿来湿毛巾给南宫彦擦了擦汗,握着他的手轻声耳语,“别怕,他们不会伤到你,这只是个梦。”在梦里也不得安歇么,孟幽辰关切地望着他,直到他再次安稳入眠。

第二天,南宫彦没有醒来,不过他的伤势看起来并没加重。孟幽辰给他换好外伤药,又煎了一副内服药,然后独自走出木屋。她走到水潭边坐到在一块岩石上,望着清冽的潭中水,感受着略带暖意的晚秋之风。

真是一个可以净化灵魂的地方,孟幽辰心里感叹着,回想起流落西域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的她已是衣衫破烂,身无分文,养在深闺时不知饥饿是什么感觉,流亡的生活让她知道,饥饿可使人为了食物放弃脸面和尊严。她偷偷来到一家客栈的厨房,偷了一张刚出锅的胡饼然后拔腿就跑。但她没想到店里的几名伙计会因为一张饼对她穷追不舍,她一边跑一边将饼塞入嘴中,待她被那些人追到一个死胡同走投无路时,她庆幸那张饼已被自己吞下大半。她知道会挨打,但是她并不害怕。对于一个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人,这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这小姑娘模样挺俊,绑回去伺咱候哥几个!”那些人说着,眉飞色舞地靠近她。

她的内心开始忐忑,她想逃但是已经无路可逃,她被那些人按倒在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她的眼角流下了绝望的眼泪,苟延地生活了那么久她都没想过放弃,但这一刻她不再坚持了,放弃自己性命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一个紫衫男子出现在了巷口。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站在有些让人目眩的夕阳斜晖下,身着紫缎笼衫显得端庄而脱俗,腰间系着紫檀木箫,眼神深邃而幽远……那人将几个铜板扔在地上,对那几个伙计说“这是买那张饼的钱。”

那几名店伙计见到来者,扮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叫嚣道“你******少管闲事,信不信老子办了你!”

那紫衫男子只是看着她,向她走近,经过那三个人的时候他信手挥了下衣袖,三人便倒下了。

她瑟缩在角落看着大概年长她十几岁的紫衫男子,声音颤抖地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死了。”紫衫男子面色不改地地回答,他走到她面前,说了一句“跟我走。”然后便转身走出小巷,他语气温和却让人觉得不容抗拒。

他把她带到一家客栈,店小二端来一锅热腾腾的肉汤,还有一盘松松软软的白面馍。她垂涎欲滴地望着肉汤和白馍,手上仍握着那一小半胡饼,她怯怯地看了看他,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吃吧……”他说。她揣起半块胡饼,随手抓起一个白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叫孟幽辰?”那人问。

“唔……”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她不清楚眼前的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

“不要忘了你自己的名字。他说,但她并没回应。

“跟着我,你不会再挨饿。”他说,她点了点头。

之后她就一直跟着他,来到了一处深谷幽居。紫衫男子教她如何独自在山中生活,不到半年时间,她学会了很多在山林中生存的技巧。后来他教了她一套“回风舞柳”剑法,他说这套剑法源自中原,很适合她。

三年后,她已经能将回风舞柳剑施展得淋漓尽致,而他却要离开了,要去一个叫昆仑的地方。

临别时,他对她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谎言有时比利剑更致命。”

“那你呢?”她问,她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这几年都没有开口问过。她没有想过他会离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救她并且教了她这么多东西,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也一样。”他回答,“至于你心中的疑问,你以后会得到答案的。”他似乎可以洞穿她的心思。

他离开了,只给她留了一件防身的武器,碧柳软剑。

在她的印象里,他的眼神一直那么深邃,让人读不懂也看不穿。

汤药煎好了,坐在石潭边的孟幽辰闻到了浓浓的药味,于是回到屋中取下了药炉……

喂南宫彦服下汤药后,她打开了床边的壁柜,开始翻找着什么,结果在堆积着的伤药下面发现了一个染有血渍的素绢布包。她打开布包,看见里面装着一本破旧泛黄的古籍,上面写着“巫神蛊经”四字。孟幽辰心想,这应该就是柳志豪从帝渊阁盗出的那样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古卷不仅让帝渊阁对柳志豪穷追不舍,还令天阙大费周章地寻找此物。她沉思了一会儿收起古卷,继续坐在床边照看南宫彦。

在竹坪和在深谷幽居的时光很相像,时光明明在流逝,生活却如止水般平静。自从紫衣男子离开,她就一直一个人在幽谷生活。直到一天一伙匪盗持刀闯入,打破了安逸的生活。面对十几名匪盗,她惊惶之余抽出碧柳剑与之相搏。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些匪盗在回风舞柳剑下会如此不堪一击,她更没想到第一次出手,便会让十几人命丧自己剑下。最后一名匪盗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她的面前,他说他们是鸣沙寨的沙盗,奉命前来取她性命,他苦苦哀求她饶命。她本没打算再杀面前的人,谁知那名沙盗趁她分心之际,亮出一只锋利的匕首朝她刺去。

她别无选择,在江湖上,为了不被别人伤害就只能去伤害别人……一直无人问津的深谷也变得不安宁了,她于是决定离开。

夜晚,孟幽辰又听到南宫彦的梦呓,“柳大哥,柳大哥……”他重复了很多遍。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对他来说又是种怎样的痛苦。

“幽辰……”南宫彦开始叫她的名字。“我在。彦。”孟幽辰轻声道。看来对南宫彦而言,她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一种依赖。

“幽辰……对不起。”南宫彦在睡梦中含糊道。

孟幽辰含情相望,心里在想,傻瓜,何必道歉,该道歉的人明明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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