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同的老家在秦岭。
都说秦岭多大龙,形势地理都堪称风水宝地,连此处的风水大师都比别处的堪舆家们技高一筹。而顾方同的祖先便是秦岭上千年前叱咤风云的人物,人称“明堂有玉山千眼,夺断千龙造化生”的明玉生,明玉生原姓也是顾,据说先天出生时就伴着一块宝玉,明媚亮泽。明玉生就因此得名。明玉生留下一本书,《明玉附论》,当然这个是下本,说的是他的晚年寻龙改地的心得,还有一本自古流传下来的家族镇运之书——《钦天宝鉴——青囊海角经》。而现在,顾方同也只是稍稍弄懂了这本书。
顾方同的面貌透着正义,剑眉星目,脸庞坚毅,家里的长辈都说他有福泽之相。他今天刚刚送走了第一位客人,是个腰缠万贯的商人。此人的生辰八字一切都是富贵之相,只是近来公司多生事端,总是亏空。顾方同看他印堂发黑,没方便多说。明玉堂的规矩诸多,其中一条便是万万不可干扰太多注定的事。所以顾方同也只是淡淡地跟他提了句多积阳善阴德。印堂发黑的人一般都时运不佳,气运不当,只要做的善事多了,必有福泽之报冲去阴晦。
明玉堂自明玉生创立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期间经历了数不清的天灾人祸都留存了下来。最近这几百年更是磨难颇多,沉寂了几十余年。明玉堂因此改了年号,重出江湖,从曾祖父到爷爷,再到顾方同的父亲和小叔,到了顾方同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任堂主了。虽然他的父亲并不是很赞同他走这条路,因为干这行的难免会泄露天机,泄露多了又难免遭天谴,多有寡独,可顾方同已经别无选择,小叔顾海失踪后,他不挑起这个担子就真没人能挑起来了。
“顾大哥,秦岭老家那边来电话了,说有急事要让你赶回去呢……”顾方同的店面伙计杨皮条从后门进来,对着顾方同说道。杨皮条是明玉堂里几个内门弟子之一,是顾方同的小叔顾海一手教出来的,如今顾海下落不明,杨皮条也就从上海来投奔顾方同了。
顾方同手中的写符笔一顿,秦岭老家?那边有他父亲顾河坐镇还能生出什么事端不成?毕竟他老人家可是真正浸淫风水几十年,将命理快研究了个透彻。
顾方同自然不敢怠慢,边打电话问个详细,边让皮条订好最近的车票。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电话是顾方同的母亲接的,以往每次都会有父亲告诉顾方同今天该注意什么,有什么禁忌事项,但今天竟然没有听到。
“方同,你爹叫你回来,听说是你小叔那边有消息了,你爹正和其他人商量呢……”顾方同的母亲语气有些急,看来这件事一定来的很突然。
顾方同赶回家中已是黄昏。母亲在门口张望着,一旁还有几个家里的伙计走动。顾方同连忙下车进屋。
顾河在里边正和几个人商议,地上是一具尸体,用裹尸布包着,脸色酱紫,隐隐地散发着股黑气。极有可能是中了厉害的尸毒而亡。顾方同没有打扰到父亲顾河的谈话,一个人坐下喝茶,辨认着地上的人。这个人顾方同自己小的时候好像见过,经常跟在小叔顾海的身边打点事情。看样子这个人死去有些时日了,若不是被明玉堂的草药封了尸气除了味道,怎么可能摆在这里。
顾河对顾方同点了点头,说道,“你二叔那边有信儿了,就是从这儿来的,这个兄弟是条汉子,死了还为我们留了点线索。”
顾方同仔细地朝地上那具尸体看去,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皮条暗暗为顾方同指了指尸体的脖子左边,那里有一个微小的针眼,凝着黑色的血痂,不注意看根本察觉不到。
顾方同从腰间取来把银制的刀,这是家主的专用刀,从明玉生手底下传了上千年,说是银的只是个名号,没人能对这把刀说出个究竟,只知道这把刀坚固不朽锋利无比,至于材料更是没人清楚,有人猜测是陨铁。刀把上刻着腾龙的样式,虽然没有一点锈迹却透着一种古朴的气息。银龙古刀,瞬间划开了尸体的针眼伤口,一根暗绿色的锈迹斑驳的针露了出来。
“……是在青海找到的,他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
“世界……又开始转动了……”
世界又开始转动了?这是什么意思?顾方同眉头深锁。
“不过,还有一件事也很重要,欧阳轩辕好像想起了点什么,你也了解他过去的事情。他的状态不太好,我们最终还是亏欠人家的,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那个学生,他现在急需那个学生的帮助。”
顾方同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子不由地一颤,这个名字时隔多年再提起恍如隔世,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现在看样子风波远远不止。
“好,我会安排的。”
顾方同应了一声,茶还有些烫,他吹口气,方正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郑重神色,茶杯中的热气扑在在他的眼睛上凝结成了雾,
他越发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
皮条领命从秦岭出发的时候正值晌午,他瘦弱的身子在光影的照射下有些佝偻,他从小就有驼背的毛病,一直没改过来。皮条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明玉堂做到现在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就不懂得把日子过好点呢,虽然他过惯了苦日子,可既然能享受生活就应该去享受,人生苦短,此时不行乐更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走出一段山路,今天天气有些干燥,他的脸上沁出些细密的汗珠,皮条是不怕这些的,当年没进明玉堂的时候他走南闯北一个人也活得挺滋润,不过在方式上就有些欠考虑了,他是跟着一些社会地痞无赖们打架收保护费,那段日子到真是苦,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苦。没有方向,没有信仰的一个人怎么能不苦呢。人这一辈子最可怕的,是对生活的迷茫。
皮条脸上的这道疤就是那时打架留下来的,从右眼角豁到右耳,亏得还是他命大,保住了眼睛。于是人们早先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杨疤子”。
皮条天生就是在刀口舔血的那种人,他从十四岁就离开家,他爹因病死的早,他娘又改嫁了一个人,这么一来他到成了累赘。索性他也不耽误他娘,一个人天南地北地闯荡,在工地上盖过楼,在装卸队里卸过货,那里才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吃的是见不到几粒米的粥和咸菜,住的是床板上铺张凉席,他也就那么熬了几年,经常觉得生活没什么别的盼头,要知识没知识,自己初中都没毕了业,要技术没技术,说起这个,不知道他以后学的坑蒙拐骗偷算不算个技术活儿?
累的死去活来赚不到几个钱。不过皮条归根结底还是个老实人,即便有过那么一段不怎么光彩的历史,他心里是不踏实的。不知道什么人生方向,他就是个粗人,至少他这么定义自己,粗人但不是笨人,反而他的脑子灵活得很。
他现在的这一切都要感谢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