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彦的自供,拓跋原野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然后就没有再提这灵刃长刀的问题。
“少年郎,某听薇薇说,你有一手还算不错的白鸦剑术,是真的么?”
拓跋原野转而问起了这个问题。
而赵彦在想的,却是拓跋原野先前言之凿凿,说他“携神剑而来,体内蕴苍玄之气”,刚才那会儿赵彦还无暇多想,现在么……
“拓跋上柱国,您的武道早已经通玄,我那一手乱七八糟的白鸦剑术,在别人眼中可能还算是不错,在您这里那就是惨不忍睹了。”
赵彦把姿态放的很低,已经明了拓跋原野实力多么恐怖的他,才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狂妄自大。
“呵呵,不用太拘谨,这只是在随便说说谈谈。你或许还不太了解某,某不像那些贪恋权位,生怕被后生晚辈夺了威风之人,看到优秀的晚辈某只会欣慰与欢喜。”
察觉到赵彦似乎有些紧张,拓跋原野便说了这样一番缓和气氛,自剖本心的略微有些交浅言深的话语。
赵彦却看的出来,眼前的拓跋原野并没有说谎,因为语气淡淡说着这番话的拓跋原野,眼眸中分明闪耀着浓浓的自信——自信后生晚辈,绝无法盖住他。
这就像,就像……就像拓跋原野手边那把赤红若火的宽刃重剑,一眼就能看到其存在,更能轻而易举感受到其巨大威力,可仔细再看就会发现这把灿烂夺目的重剑,根本就没有开锋!
他……根本就不需要去锋芒毕露。
这就是真正强者的心态么?
赵彦,若有所悟。
见赵彦低头不语,侍立在拓跋原野身侧的拓跋薇薇,想要开口提醒下赵彦不要失礼,却被头也不回的拓跋原野抬手阻止。
在拓跋氏父女的沉默注视中,若有所悟的赵彦终于回过了身来。
“十分抱歉,我居然走神了!”回过神来的赵彦,第一时间表示了歉意,然后才是致谢:“拓跋上柱国,您不愧是五脉武道宗师,只是与您略微交谈,就让我明白了些只靠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明白的道理。”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上苍赐给了你一份通往强者之路的好悟性。”
拓跋原野略微摇头,并没有接受赵彦的这份鸣谢。
“父亲,你们就不要老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现在更应该说的是……”
旁听的拓跋薇薇,却终于忍耐不住了,虽然她的话再次没能说完,就被拓跋原野所阻止。
“少年郎,我现在只想知道,继承了逍山五圣之气运的你,在这混乱不堪之时,来这混乱不堪的黄龙城,究竟所为何事?”
拓跋原野用正式无比的口吻,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
赵彦听的心中一跳。
拓跋原野显然是误解了,虽然他赵彦确实掌握了五蕴苍玄经,手持着八荒驱神剑,却绝不是什么继承了逍山五圣之气运的人。
只是这一点,否认显然没有默认更有益。
可拓跋原野这个正式的问题,却显然无法通过默认来含糊过去啊……
“其实,我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所以,在一番思索后,赵彦说出了这样句大实话。
“何解?”
拓跋原野不是赵彦,即便他身为实力惊人的五脉武道宗师,也无法明白赵彦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唯一能确定的仅仅只是赵彦没有说谎话。
“上柱国,如果事情没有什么意外,再过不了几天时间,永康王就要举起叛旗,让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黄龙城,再次陷入刀兵之中了。”
赵彦没有回答,而是又说出了个历史的真实。
这一次,赵彦这番听起来无凭无据,与构陷无异的话语,却让拓跋原野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像可以听出来,赵彦先前那句想回家之语没有说谎一样,拓跋原野同样能够听出来赵彦这番貌似构陷的话语,依然是真的。
而作为上柱国,拓跋原野如何不清楚他所保扶的新君,在十日国乱后的这段时日,究竟干出了多少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包括永康王在内的诸王,现在其实都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啊,摆在他们面前的路,谁都能看明白只剩下了两条——要么束手就死,要么举起叛旗奋力一搏。
若某没有身受重伤,倒还能够保扶着君上,让永康王他们就算是叛乱,也只能败亡。
可现在,某的伤势……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拓跋原野很清楚他的伤势有多重。
呵,这也正是永康王他们,为何敢密谋举起叛旗而不是束手就死的最重要原因吧?
可叹啊,觉非那家伙却还看不清形势,居然还在唆使君上,做那件……蠢事。
君上他,已经入魔了!
在沉默的时间里,拓跋原野想了很多、很多。
即便是五脉武道宗师,又如何?
这不如意十有八九的红尘俗世,就算是五脉武道宗师又如何?
刀兵取的了人命,却取不了人心。
拓跋原野忽然觉得累,非常累,累的连眼睛都不想再睁开。
他甚至觉得,这座平日最喜欢的孤峰之巅,是如此之高、如此之……寒冷。
“赵二郎,你究竟是什么人?!”
拓跋薇薇却不管这些,忍耐了许久的她,终于忍耐不住的问出了这样一句。
将赵彦带上这孤峰的拓跋薇薇,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因为她清楚的察觉到自己永不言败的父亲,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间就变了。
“拓跋小姐,关于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做出了回答,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再回答一次。”
赵彦并不怕拓跋薇薇,他对拓跋薇薇更多的只是欣赏而已,就像——在看电影时,无意发现了符合自己审美观与世界观的角色,因此会该角色很欣赏的那种感觉。
“别回避我的问题,赵二郎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明明不是黄龙城本地人,为什么会知道永康王会作乱这种机密大事?”
拓跋薇薇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薇薇,不要为难他,其实永康王会作乱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拓跋原野却再次朝着拓跋薇薇挥了下手,并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呵,某的伤势,能隐瞒到现在,已经超乎某的预期。”
“父亲,外人绝对不可能会知道你的伤势,伺候父亲你的都是最亲近的家人,来为父亲您治疗的也是陛下的心腹,他们绝对不会外传这种性命攸关事情的!”
拓跋薇薇震惊了,她的表情与说话的预期,都充满着一种仿佛世界观崩溃的抓狂感。
对于掌上明珠般的女儿,所表现出来的这番模样,拓跋原野只能略显无奈的笑笑,他觉得自己以前终究还是太宠溺这丫头了些,以至于她把人心总是想的那么美好。
“赵二郎,你所保护的那位姜心月小姐,一定能够治疗我父亲的伤势,对吧?对吧!”
拓跋薇薇看向赵彦,那充满着无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最后那根救命稻草。
“薇薇,别闹了,某的伤势是什么样,某自己最清楚不过,就算是神仙来治,也是同样的结果。”
拓跋原野阻止了拓跋薇薇,并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将拓跋薇薇挡在了自己身后。
“少年郎,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来意了,某就站在这里,听你慢慢说。”
拓跋原野的身材其实很高,高到可以轻而易举的,俯视赵彦。
“拓跋上柱国,无论您侍奉的陛下如何做,你都会毫无保留做他最锋利的剑么?”
赵彦首先说出的,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而这,也是赵彦最大的疑惑。
赵彦始终想不明白,作为一名强大的五脉武道宗师,拓跋原野为什么会直到身死那一刻,都在为堪称无道的昏招迭出的雄申华,而战。
“为什么不呢?”
拓跋原野,朝着赵彦笑笑,用反问回答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愚忠么?
对此,赵彦无法再评价什么。
“那么,第二个问题。”赵彦朝拓跋原野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接受反问的答案:“拓跋上柱国,你知不知道觉非国师他,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在做着损害陛下利益与权威的事情?”
赵彦这段时日,可没少搜集情报的,觉非国师做出的那些或明目张胆,或隐秘隐晦的破事儿,他可是知道了不少。
“我知道。”拓跋原野的眼中,有一丝痛苦之色飞速掠过,虽然他旋即就又恢复了平静:“我们……不能内耗。”
为不内斗,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期望在把最大危机渡过之后,在慢慢算总账么?
赵彦稍微脑补了下,他觉得拓跋原野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谢谢您的坦率回答。”提问获得了正式答案的赵彦,没有再继续提问:“拓跋上柱国,我有个提议。”
“咳,你说。”
拓跋原野轻轻咳嗽了声。
“我的朋友,也就是协和医院的女神医姜心月,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把拓跋上柱国您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但我们的条件是——”赵彦顿了顿,并朝着觉非国师远去的方向,看一眼然后一字一顿说道:“诛、国、贼。”
“诛国贼。”
拓跋原野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是想要笑笑却最终没有能够笑出来,他当然能够听出来赵彦所说的国贼,究竟指的是谁。
“不知拓跋上柱国,听没听说过威灵上神?”
赵彦却不管拓跋原野究竟在想什么,而是一鼓作气的爆出了个猛料。
拓跋原野双瞳一缩,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这神情变化,已经足够证明“威灵上神”这四个字,他绝对听说过。
“我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威灵上神就是觉非国师,或者再保守一点说——那个邪恶的所谓威灵上神,现在就依附在觉非国师的身上,试图制造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没等拓跋原野回过神来,赵彦就又是一个更猛的猛料爆了出来。
“证据呢!”
这次,拓跋原野终于再也无法淡定,而是发出了低声的喝问。
“十日之乱发生时,我刚好护卫着姜心月姜小姐,走在前来黄龙城游历的路上,那一夜……”
早已经组织好语言的赵彦,开始讲虽然完全可以当作故事听,但却真的是他所亲历的故事。
所以这故事,九成九都是真的,赵彦唯一说谎的地方,仅仅只是他让狮虎精骑那个统领,在贡献出灵刃长刀的同时,还留下一句不其实也不算是假话的“遗言”。
而这句不算是假话的遗言,内容是——“我的刀、是法刀,它能够感知到那个邪恶威灵上神的存在……阻止它!否则,陛下危矣!雄国……危矣!”
七分真三分假的三国演义,就能够蒙蔽住大多数普通人。
九分真一份假的谎言,就足以让智者不查。
九分九为真,只有百分之一假的故事,就算是神也差不多能骗住了。
赵彦所面对的拓跋原野……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