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桑林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无论是郓城士兵还是越人武士,亦或者是穿着黑衣的贼人都拿出了命来拼杀,手中的刀与剑不停地挥舞,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串血花,都会有一条生命离开这个世界。
黄则的全身都被血染红了,无论是敌人的、战友的还是自己的血都粘在了身上,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则顺着衣角滴落,有些浸透了衣服在皮肤上流淌......
他的刀早就已经变成了红色,上面被血糊了一层,就像是熬好的浆糊一样黏黏糊糊的,刀刃早就已经不复刚开始时的锋利。这样的刀已经不可能一刀砍死人了,不过这没有关系,一刀不行两刀,两刀不行三刀......
黄则看着面前已经没有人样的黑衣人,已经不记得自己砍了多少刀。
在他身边的越人武士头领也是这般,手中的弯刀早就已经失去了光泽,满身是血,两只眼睛比血还要红,红的让人心惊。
黄则知道自己的模样与他差不多,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血贯瞳仁,他们这些人全都杀红了眼。
他们加起来一共三十六人,现在变成了八个人。越人剩下了七人,而郓城士兵除了他全都死了。
他们的保卫圈越来越小,八个人护住两辆车着实吃力,八个人护住八个方向,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但是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他们三十六个人拼掉了对方一百多人,剩下的将近三十人围着他们八个,一个个黑色的衣服就像是一群等待猎物死亡的乌鸦,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黄则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勉力从自己重伤的身体里挤出了一丝力量,拄着刀站了起来,但是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身体不停地晃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黑衣人们看着他,谁也没有丝毫小看黄则的意思。
这个其貌不扬的百夫长在战斗中爆发出的力量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黑衣人死在他刀下的同伴占死亡的大多数,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郓城来的小小百夫长竟然给黑衣人造成了这样的损失,在战场上的威势犹如百战成名的将军,宁死不屈!
黑衣人们看着这个不过三十出点头的百夫长,默默地握住了刀柄。这才是对黄则的尊敬,只有把敌人当做真正的对手才是尊敬,即使是在对手虚脱无力的时候也应该如此。
黄则看着黑衣人们握着刀柄的动作,咧嘴笑了。
他笑的声音很大、很洪亮、很癫狂,以至于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随后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却还是在笑,笑的很癫狂。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就连与黄则并肩作战的越人们都愣住了。
后面马车上三公主姬落月撩起了车帘,看着场间那个浴血的战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人在车里也听到了黄则的笑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躺在角落的长剑也停止了颤动。
黄则的笑声在场间回荡,在川桑林中回荡,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我,郓城黄则!谁,与我一战!”
如狮子般的怒吼响起,声如雷震。
黄则冲了出去,握着刀,双眸血红。但是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脚步虚浮,跑起来的动作就像是一只鸭子,眼看就要摔倒。血顺着他的衣角滴下,拉出了一条血线。
黑衣人中冲出了一人,手提着三尺长的窄刀,他往前一冲,身形往旁边一错躲过了黄则刺来的一刀,然后把手中的刀搭在了黄则的脖子上,一道血线溅射而出。
血贱在黑衣人的脸上,把罩面的青纱染成了红色。他想用手抹掉脸上的血,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了。他的手抬不起来,平常随意驱使的手臂今天就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并且在不停地颤抖。
他手上的窄刀落地,当的一声如同一道雷电劈在他的心头。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发现黄则就靠在那里,手里握着的刀插在了自己的心口。黑衣被鲜血染红,就像是一块破旧的抹布。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然后...他倒下了...
当场一片寂静。
黄则倒在黑衣人的身上,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依偎在了一起,脸上还带着笑意。
杀一个够本!
黑衣人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总觉得心有余悸,心脏直跳,像是想漏了什么东西。
嘣!
噗!
一个黑衣人看着自己的胸口,嘴里淌出了鲜血,一支巨大的弩箭贯穿了他的心脏,巨大的力量使他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死了。
又一个黑衣人倒下了,胸口溅处的血就像是一朵妖艳的血花。
在场的众人都看向黄则的尸体,一时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弩箭穿透了黄则的衣服,揭露了真相。黄则的背后一直背着一架弩机,而弩机的尾端连着一根铁链作为弩机的驱动装置。黄则在倒下的那一刻还没有死去,他用剩下的最后一口气拉动了弩机,射出了那根用来保命的弩箭,临死之前又多杀了一人。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
郓城的士兵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在够本的同时有盈利却又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全场的人全都保持着沉默,他们看着这位郓城的百夫长,无言静默,像是在为他默哀。
突然,天空中一声尖啸响起,一道火线从天而降,目标正是黄则的尸体。
空气被刺穿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一股热浪以火线为中心向四周席卷,桑叶飞舞,转眼间被烤成了灰烬。
就在火光将要烧到黄则的尸体上时,一道金光闪过,一股凌厉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川桑林,无数飞舞的桑叶被切成了碎片,甚至连灼热的热风都为之一滞。
金光如剑,把从天而降的火光切成了两半儿。凌厉的剑气席卷四面八方,火焰转眼间熄灭殆尽。
与此同时,十几名黑衣人也纷纷倒地不起,身上遍布着横竖不齐的血痕。他们都是离黄则的尸体较近的人,刚才金色剑光斩灭火焰的时候他们都被剑气波及,已经死于非命。
黑衣人们大吃了一惊,全都极速后退,恐怕也被这凌厉的剑气波及。此间立刻被清空出一片空地。
虚空中,一把缠绕着金色电光的长剑悬浮着,剑身上的万丈金光释放出令人心寒的金锐之气,就仿佛万把仙剑临空。
更令人惊讶的是,长剑下的黄则尸体安然无恙,依然完好无损,在金光的照耀下面目似乎也安详了许多。
一声咳嗽从马车中传来,正是坐在车中的老人发出的。
越人武士头领最先领悟,亲自走过去把黄则的尸体抱了回来,放在了本队。老人出手,自然是要保全黄则的尸体,如此壮士,应该厚葬。
“咳咳...”老人咳嗽着,金剑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震鸣。
“想不到李先生这么多年来没有露面,今日竟然在川桑林遇见,小可真是三生有幸。”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出,黑衣人们左右一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背着手从后面走了出来。
“在下司徒郎,拜见李先生。”
来人是个大个,身高过丈,长得极为雄壮。他一身青色剑袖,黑色长发披肩,外面披着同色大氅,被风一吹猎猎作响,更添威风。
马车前的车帘撩起,露出了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他睁开了浑浊的眼睛,目光柔和且慈祥。
“老朽李满,有幸得见桑山大寨主,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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