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塞路,号角连营,飞箭如雨,白刃血纷纷。乌骓疾驰,项羽一身盔甲裹身,手持的盘龙长戟,在狂风暴雨般的沙场射出道道寒冽的光,威猛无比,凭这阵势就已令敌军闻风丧胆。而汉王刘邦的兵马虽难与项羽军队抗衡,接连败了数场,但凭借精妙的作战方略,和众军士的出谋划策,伤亡死亡人数也远不及楚军惨烈。
此时,已是日落,血色的夕晖,与遍处枯骨残骸和被鲜血所染的大地,相得益彰。淡淡的光点,在项羽冰冷的盔甲上流转,黑色的战袍随风鼓动,簌簌直响。
他目光扫过那些楚军的尸体,冷寒的眸底几近结冰。
“刘——邦——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他怒道,攥紧的手发出骇人的骨节声响。
夜近了。
军营篝火燃起,汹汹的干柴发出“吱呀吱呀”的微弱呻吟。项羽静坐在军帐前,仰头将烈酒一口气喝下,然后又目光飘忽的望向别处。虞妙戈轻叹了口气,从身后将外袍披在他的背上。有多少个寂寥的夜,他就这么一直沉默的坐着,仅靠这酒来麻痹自己的心。
“项王,求你不要再喝了。”虞妙戈几乎哀求道,柔美的容颜,经过这些时日的风餐雨露,略显憔悴。
项羽仍是不为所感,口中低喃着熟悉的名字:“云箩……”
“如果她的死……给了项王这么大的痛苦,那宁愿死的人是我,虞妙戈!”虞妙戈说着,泪不禁潸然,润湿了脸颊。
项羽这才缓过神,望着这张柔美如玉的泪颜,轻轻将她拥入怀,声音温柔:“虞姬……”
虞妙戈靠在他的胸前,凄婉道:“项王,她已成为了过去,忘了她吧。”
项羽并未回答,目光依旧飘忽的看着远处燃烧的篝火。
残月如钩,漆黑的夜笼罩了整个大地,浓浓的血腥味混杂着呼啸的寒风,更是烘托出了悲凉的气氛。
他低眸,望着靠在怀中沉睡过去的虞妙戈,将她抱起,轻轻放至帐中的床榻上,然后缓缓步出了营帐。
黯淡的月光,映衬着他那冷峻坚毅的轮廓,萧索的林木,交汇着他那孤漠伤感的背影。许是战后的疲乏,许是烈酒的效力,他沉重的步伐有些摇晃。环顾一圈,除了夜里守夜巡逻的将士,周围一片空寂。只有那依旧燃烧的篝火,就如同这战乱,似乎永无停歇。
他负手而立,此刻能陪伴他的,怕是只有这无尽的黑夜。恍惚间,天际映出那张清丽无双的容颜,仿佛在对他浅笑嫣然,但随即便淡去了,消失了。他凝神,也许如虞姬所说,云箩已成为了过去,而今生死相隔,然而,真的忘掉她却很难。
远处,半空隐约出现了一些淡淡光点。他原以为是幻觉,细看,竟是一只只发着淡绿色光点的小虫。
“是……萤火虫。”他自言道:“想不到,这片荒芜之地竟有萤火虫。”
他朝这些小精灵们走去,原本冷峻如冰的脸上,竟露出了难得一现的笑容,仿若回到了那个夜晚,她闭着眼睛,任由自己牵着她的手往前方走去。那夜,她被这翩舞起落的夜精灵环绕着,美的那么无暇,美的动人心魄……
守营的钟离眛等诸多将士,见项王如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知这项王似对萤火虫情有独钟,上回夜经幽谷潭,见上方有成群的萤火虫,向来雷厉风行的项王竟令众士折道而行,后又足足绕了几十里才走了出去。
钟离眛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言道:“项王,这渺无人烟,地处荒芜,怎会有萤火虫?这其中怕是有蹊跷,项王需小心提防才是。”
项羽似乎没有听到钟离眛的话,眸光一直望着那些飞舞的萤火虫,许久,转过身,缓声道:“你们退下。”
钟离眛等将士见此,不好多劝,便颌首退下,转往别处巡逻了。
此刻,汉营沉寂的诡异,只有篝火微微摇曳着。
“看来,要行动了——”戚懿靠在刘邦的怀中,唇角扯出一抹冷意,压低声音道:“我们虽然杀不了叱咤风云的楚霸王,却能对付得了一个为情所困,失魂落魄的醉鬼。一把刀,一把剑尚可杀人,而小小的萤火虫也可以杀人。”
刘邦眸底幽深,低声道:“懿儿,一切部署妥当,只是你此去……”
戚懿眸底晦涩,勾唇道:“汉王,项羽的死期到了——就在今夜。”
郁情谷,空气中萦绕着花草的清香。
风轻轻撩动着云箩墨黑的长发,白皙的脸庞在月光照映下,清丽可人。只是那紧蹙的娥眉,泄露了她心底的惆怅。那风驰电掣的剑影寒光,那金戈铁马的肆掠践踏,扫过地上数以万计的枯骨,她仿佛看到了他身中数箭,滚烫的鲜血沾染了冰冷的盔甲,他从战马上跌落,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在敌军震耳欲聋的欢呼中,他缓缓地阖上了双目……
她呼吸微微急促了,心底不住的安慰自己:“方才只是梦,他是不会有事的。”这样想着,她踱步往前方走去。
“这儿果真就是个迷谷,转了几日,都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地方。”云箩自言道。抬眸,看到不远处倚立在槐树下的身影,银色长发上系着的蓝丝带轻轻飞舞着,转头朝她浅然一笑:“我的小箩,你是打算要去哪儿呢?”
云箩暗想,出现的总是这么突然,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无痕幽幽道:“你不会是想,偷偷地离开吧?这郁情谷,你是出不去的。”
云箩怔了怔,默然的转过身去。
无痕眸底泛着淡淡的幽蓝,转瞬到她眼前,言道:“那个人类与你的时空相隔久远,他是生是死,和你没有关系。”
云箩望着他那蓝水晶般的眸子,轻声道:“怎会没关系,方才的一场噩梦,或许,只是梦,但我已清楚的看到了故事的结局。他的伤,他的痛,他的绝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心。明知像你所说,命不由己,可我仍然傻傻的坚持,试图扭转他的命运。”
无痕,你不是人类,没有体会过人世间的爱恨纠葛,又怎会理解人类世界的情和爱?若爱上一个人,既然不能长相厮守,那便愿他一切安好,心已足。
无痕眸色平静,似乎未被她的话所打动,可当看到她双目盈盈流转的泪点,那幽蓝如冰湖的眸底似卷起了骇浪,再不复方才那般温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