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树林间,由远及近的马蹄践踏声如暴雨直泻而下,急而猛。
“救命啊!”
一声尖利的呼喊夹杂着耳边的劲风,充斥着英布将军的耳膜。他举目四望,后面一匹脱缰的烈马疾驰奔来。当看到马背上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时,他眸色一凝,下一秒已跳下马,飞掠而起快如脱兔般,接住了将要摔下马背的戚懿。
“懿儿,你没事吧?”
戚懿睁开双目,看到的是一张满怀关切的脸,就连刀疤此时也不再那么可怖了。
“我,我没事。”她轻咳一声,道:“多谢英将军救了我。方才,我是从刘邦营帐趁乱逃出来的。没想到,竟碰到了你。”
英布怒道:“这个刘邦,他若欺负你,我定要杀了他。”见戚懿摇了摇头,英布这才平伏下心,说道:“云姑娘也在四处寻你呢,这下好了,随我一同回去吧。”
他跳上马,将戚懿拉上马背,便命众人继续前进。
马粼粼,风萧萧。英布拥着怀中的女子,一股淡淡的喜悦流淌在心田。这一刻,他感觉很幸福。哪怕她不喜欢自己,哪怕她有了心上人,哪怕美好如此短暂,他也甘之如饴。
到了日暮,云箩才见到抵达秦王宫的戚懿,见她平安无事,云箩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用过晚膳后,她陪戚懿在殿宇外的亭台小坐了一会儿。这秦王宫就是建的奢华,悬梁柱上精致的镂空雕纹,在银光反射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辉,甚是美哉。戚懿叹了口气,说道:“这辈子,如果能永远住在这秦王宫,此生也无憾了。”
云箩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有什么好的,就算再怎么富丽堂皇,也只是金丝鸟笼,我可不想永远呆在这儿。”
戚懿眨巴着眼睛,咧嘴笑道:“我看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你换成了我,那么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她说着,目光又看向远处,轻声说道:“云姐,有时我很羡慕你,很多人都对你那么好,是真心的好。可在我的世界里,却尽是世道险恶,诡谲争斗,你根本无法看得清,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
云箩说道:“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真正主宰改变命运的,只有自己。”
戚懿若有所思道:“可……有些事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我不想去做,可又不得不做。”她沉默了片刻,歪头看向云箩,笑道:“云姐,像你这样把事情都想简单了,心也就没那么沉重了,挺好的。”
云箩半开玩笑道:“你这丫头,就直说我头脑简单,脑子笨不就得了?”
戚懿坏笑道:“我可是在夸你呢,云姐。”说着,起身跑开了。
“站住,小忆!”俩人的影子在斑驳的碎花石间来回穿梭,悦耳的嬉笑声回荡在夜色清幽的丛林间,惹得树下潜伏的虫儿也随声附和。
翌日清晨,戚懿听闻叩门声。心想,许是云箩又给自己送什么好吃的了吧。开门,见是身着玄色锦服的虞子期。真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褪去了那身沉重刚硬的盔甲,俨然变成了一个儒雅俊美的书生。
戚懿有些吃惊:“虞将军,你怎么来了?”
虞子期礼节性的一笑,言道:“小忆姑娘莫惊,听闻你被刘邦所掳,如今幸而脱险,特来探望。”
戚懿闻言,唇角不自觉的弯起,脸颊的酒窝若影若现,说道:“难得虞将军如此有心,快请进来吧。”
虞子期盯着背影颇感熟悉的戚懿,脑中闪现出那个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眉头不由凝起。难道她就是?砌完茶的戚懿回头,无意撞上他的目光,脸不由一热,支吾道:“你在看什么?”
虞子期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本名就叫小忆吗?”
戚懿身形一僵,不做声的点点头。
虞子期不露表情的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同你极为相像,可她是个危险的女子。我知道,有一种与人皮接近的面具,戴上可使旁人看不清本来面目。不知姑娘是否识得这种低级的伪装术?”
戚懿闻言,端着茶杯的手蓦然凝住了。突然,她自嘲地笑了笑,言道:“难怪虞将军如此有心,真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来就为了拆穿我的吗?”
虞子期踱步走近她,原本温润如玉的眸子暗了几分,语气依旧平缓的问:“我只想知道,你伪装的目的是什么?”
戚懿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挑逗似的用指尖轻划过他的胸前,扬起小脸,说道:“我名叫戚懿,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对你而言都够不成威胁。我之所以伪装,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想报仇。”
虞子期拿掉她如毛虫般摸索的手,疑惑道:“报仇?你的仇家是谁?”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她黯然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以前我所受的欺辱,谁能体会?有时,我自己都看不清我自己,我活的好累,好累……”说到这儿,她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颓然的蹲下身去。
虞子期见此,心生恻隐,掏出一条帕巾递到她眼前,说道:“戚姑娘,人一旦走错了方向,就很难再回来了,所以请认清自己。”
戚懿接过帕巾,说道:“是很难回来了……虞将军,我的命现在在你手里,你想让我怎么办?”
虞子期说道:“戚姑娘,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但你要记住,不得伤害我的朋友和身边的人,否则,休怪我无情。”
“虞将军……”戚懿喊住了欲走的虞子期:“也请你不要把我真实身份告诉云姐。”
虞子期怔了半晌,说道:“你不想让她知道最好,我还不想让她知道呢。她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人,最贴心的妹妹,你若伤害了她,我同样不会放过你。”言罢,虞子期拂袖离去。
戚懿呆呆的站着,嘴角溢出几丝苦涩,自语道:“云箩,你可真幸福。为什么他也对你这么好,这么好……”许久,她垂下手臂,攥的皱巴巴的手帕悄然落下。她知道,她要的不是这皱巴巴,已过期的爱情,而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一生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