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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浮生乱世(下)

斗兽场前广场,数十名追赶而来的护卫已经倒下近三分之一,尸横遍地,血液淌满了广场的地板,有护卫的,也有希罗的。此刻,希罗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胸口处一个巨大的撕裂伤几乎让他折断了全部肋骨,腑脏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若不是那妖孽一般强横的体魄,换做常人,恐怕早已不省人事。

但饶是如此,他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近昏厥。而四周,却还有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护卫,这次的“叛逃”可能真的要惨淡收场了。

当二十多名护卫集体吟唱炼金术法的时候,希罗早已闭上眼睛,这具身体真的太累了,早该解脱了。二十多枚火球在空中缓缓汇聚,飞速朝希罗射来。

“砰”的一声闷响,希罗倒飞出去,摔倒在地,此刻,却已没了痛感,这便是解脱的感觉吗?只是,希林,你还好吗?

“废物!”这是希罗失去意识是听到的最后一段声音。

见希罗已经倒地不起,两名护卫走上前来,拖住他的脚,准备清理,但就在这时,那颗已经快要沉寂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希罗蓦地睁开双眼,猩红一片。

“呃…”希罗喉间发出一阵干涩的嘶吼,让两位护卫蓦然转头,却发现早已没了脉搏的希罗正盯着他们,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升腾起来,二人飞速后退,却蓦地感觉胸口一凉。

希罗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又飞快地钻到他们身边,单手捅穿了他们的胸口。甩开两具濒死的身体,希罗伸展一下筋骨,又环顾一下四周。

“天泉,你终究还是失败了…”希罗低头自语着什么,“岁月…哈哈哈…”似哭似笑的奇异声音从希罗嘴里发出,他蓦然抬起头,扫视一圈周围的护卫。

所有人都感觉芒刺在背,冷汗蹭蹭往外溢出。“嗖”的希罗化作一道残影,掠过十几名护卫,尖利的指甲像尖刀一般划过他们的喉咙。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希罗回到原地,十几名护卫愣在原地,十几道血箭兀自从他们喉间喷射而出。

“砰”“砰”...尸体僵硬地倒地声接连响起,希罗也跟着晃动一下,他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道:“切,才这样就受不了了吗...”

“嗯?”无数年来岁月的打磨并没有消融他的警觉性,希罗余光瞥向斜后方,一股寒流朝他急速射来。正要闪身躲避,但这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已经跟不上思维的步伐,腾挪堪堪小半步,那寒流就已经抵达他身后。

“人类?”电光火石之间,这是希罗能做的唯一一个反应,方才那股寒流并非攻击,而是一个人,至于对方为何停住没有出手...他已经没心思考虑这些了,身体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飞速转身,尖爪直直没入对方身体。

指尖划破对方的衣服,接触到对方的皮肤,像是戳到了一块坚硬的寒铁,让他五指刺痛,却仍旧拼着一股狠劲硬是刺入对方的小腹,他抬头望向来人,只见一张布满褶皱的带着微笑的脸。

“有意思。”冯绝感受着体内肆虐的痛感和那一抹异样的感觉,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希罗暗叫一声不好,急欲抽身后退,却发现自己插入他人腹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对方钳住。

一股刺骨的寒流自手臂传入体内,希罗浑身一颤,留下最后一个念头便昏死过去:阴沟里翻船了...

连续两道破空声传来,嬴祀和林天翼的声音同时响起。

“冯师父,您没事吧?”

“冯大师,属下管理失职,请殿下与大师责罚!”

冯绝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缓缓将插在自己腹中的利爪抽出来,带出一滩血渍,同时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希罗的身体扔在地上,笑着说道:“无妨,要是真被他伤到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可就真不中用咯。”

“冯大师仙风道骨,精神矍铄,是我雨洲的柱石,怎么会有不中用之说呢。”林天翼“诚挚”地送上一记马屁,又皱着眉头望向体无完肤的希罗,想了想,还是向冯绝问道:“大师,这贱奴叛逃,又不知死活地向您出手,你看该如何处置他?”

林天翼在斗兽场厮混经营十数年,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五洲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自然也熟谙此道。冯绝高高在上的太子师,却对这名贱奴表示了极大的兴趣,虽然这贱奴的生杀予夺之权在自己手里,但既然冯绝感兴趣,又何必拂了他的面子。

冯绝对林天翼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指了指地上的希罗,转身对嬴祀说道:“这奴隶有些不一般,暂时归入殿下剑侍营中,殿下以为如何?”

嬴祀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冯绝会做出如此安排,但他仍旧轻轻颔首:“听冯师父的便好。”

【浮生周边·中央246部族·禁莲黑土】

在这块自浮生之地外围眼神出去的千里土地上,虽比不得五洲的繁华昌盛,却没没有浮生之地的贫瘠荒凉。这块在大漠与绿洲交错的土地上,繁衍着246个蕞尔部族,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很少有人知道山峦交错的246部族中,存在着这样一块风景奇异的禁地。同浮生之地一样昏暗的天空,层层积压的阴云像一块遮天大幕,透过大幕投射而下的阳光寥寥无几。

广阔无垠的土地,却是像淤泥一般的黑色土壤,没有什么动物能在这里生存,而唯一存活于这里的生物只有一种——禁莲。在黑色的土地上,差不多每隔百米便会出现一滩漆黑如墨的黑水滩涂,在滩涂中央,一株半米多高通体晶莹似黑玉的莲花悄然绽放。自莲花根部,赤红色的根系像遍布这颗黑色心脏的血管,不分昼夜地吸收着黑水。

这就是这片禁地的景象,荒凉、奇异。但更少人知道的是,在这禁莲黑土深处的地下,存在着一个神秘组织的基地。

“差一点,再快一点,快一点…”

“空鹤大人,请您再忍耐一会,指引吾等荡涤这污浊世界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空鹤大人…”

昏暗的房间内,两团暗淡的冥炎恍惚地闪烁着,一名浑身隐匿在黑袍中的男子状若癫狂地挥舞着干枯的手,喉咙像是被生生挖去一半似的,发出模糊嘶哑的声音。

空旷的房间中央,借助两盏冥灯的微弱光亮,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的法阵,鲜血一般的猩红液体在刻印好的法阵中缓缓流淌,将第三盏冥灯缓缓点亮。

当第三盏冥灯彻亮,房间内顿时阴风骤起,似厉鬼呼啸,蓦然,又听见木板缓缓裂开的声响。黑袍人的目光缓缓移到第三盏冥灯后方,只见一樽正立的华棺,棺材板自边缘裂开三道缝隙,缓缓朝中央汇聚。

棺材中央贴着一道符印,上面用篆写着一个“余”字。当三道裂缝汇聚到中央的符印上时,整个棺材板轰然碎裂,只剩下写有“余”字的符印漂浮在空中,释放出一道光幕。

细看其余两盏冥灯后,同样各放着两樽华棺,其上的棺材板也已经碎裂,各自漂浮的符印上分别刻着“蒋”、“历”二字。

当第三道光幕彻底覆盖住华棺时,像是受到什么呼应,三樽华棺同时震颤起来,三只大手探出光幕,狠狠抓在棺木边缘,在上面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指痕。

黑袍人阴翳一笑,低喝一声:“黑绳地狱,开…”

【雨洲·初霁城】

连绵的阴雨从昨晚开始,一直下了整天还未见停歇,朦胧的烟雨中,城内的房屋阁楼在雨纱的缀连下连接成朦胧的一片。虽说是皇城,但也存在着贫民窟,这里的一条已经落魄的街道就是初霁城最大的贫民窟。

遍地的垃圾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恶臭,虽说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减了难闻的气味,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股又一股更加难闻的污水。席地而居的流浪者们争抢着堪堪能避雨之所,各自蜷缩在木板或破衣服之间,艰难度日。

但一个消瘦的身影在阴雨中却显得格外另类,一身褴褛的青色长衫此刻已经被雨水浸透,杂乱地贴在他单薄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搁置多年的骨架。

他没有争抢避雨之处,就这样静静坐在一处石板上,雨水顺着头顶倾泻而下,一整夜的洗刷让他本来垢结蓬乱的头发此刻稍显整洁地披散在肩头,透过发隙,可以看到他长着一张清秀稚嫩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被雨水激荡而起的涟漪。

蓦然,头顶的雨骤歇,外面仍旧阴雨连绵——一把青色油纸伞遮在他头顶,共乘伞下的还有一人,一个同样身着青衫,却佩着奢华古玉的年轻人。

秦不语从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刻便对他产生了兴趣,他知道身处这个贫民窟的流浪者都是一群只剩下生存本能行尸走肉,但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更甚,似乎连生存的本能都已经失去了。

但秦不语知道,这个少年时这群人中唯一存在着灵魂和尊严这种对于流浪者来说是奢侈品的东西。秦不语静静地观察了这个少年一整夜,他就在这雨中坐了一夜,一动不动。

“跟我走吧。”秦不语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

“...”少年依旧静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

被无视的秦不语根本不恼,反而笑着说道:“我能带你离开这片污浊的天地。”

“...”依旧沉默不语。

“我能给你超然的地位,享之不尽的富贵。”

“我能...”秦不语每隔几秒便说出一句让这群流浪者恍若如梦的许诺,然而这少年却像死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秦不语继续说着他的“单口相声”。

“我能给你力量。”这是秦不语的最后一句许诺,末了便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少年,果然,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少年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盯着秦不语,依旧沉默,眼中却射出坚毅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秦不语蹲下身子,将少年湿透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张清秀的坚毅的而又稚嫩的脸庞。后者的目光转为惊愕,随即又变得有些木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一时间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秦不语笑着看着少年,将他另一边的头发也撩起来,又不动声色地拭去他额前的一处污渍,后者口中的低声嘶哑的音节摩擦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清晰的话:“没有。”

秦不语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将他扶起来,望着这个刚到他胸口的少年,沉吟片刻,说道:“那你以后就叫子夏吧,秦子夏。”

少年再度愣了愣,旋即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一个他都快要遗忘的笑容,他的笑容仿佛旭日初升,天地间的阴雨在刹那间消散,阴云散尽,一道长虹横贯在远处巍峨的宫城上空。

初霁城,迎来了今日的初霁。

“殿...公子。”一名护卫蓦然出现在秦不语身后,一时失语,幸好及时改口,说道:“阁老已经抵达初霁城,请见公子。”

秦不语没有立即回答,依旧凝望着远处黑墙红檐的宫城,半晌,喃喃问道:“那就是血秦宫城吗?”

护卫愕然,旋即恭敬地点头:“禀公子,那确实是雨洲宫城。”

“果真雄伟壮观,仅是远观便令人心驰神往,若是身处其中,又该是一番怎样的景象?”秦不语由衷叹了一声。

“公子,快了,我们入主宫城的时间就快到了。”

“血秦荣光...”秦不语喃喃念着这个从小到大被万千族人念叨的词语,不由得长叹一声:“是啊,血秦荣光,无论这乱世谁主沉浮...”他的话未说完,转身扫了一眼污浊不堪的贫民窟,继续说道:“这遍地浮生始终如旧。”

“公子。”护卫有些后怕地低声提醒:“这话万万不能在阁老们面前说,不然阁老们又该生气了。”

秦不语没有理会护卫的提醒,千年时间,为了复国大业,为了恢复血秦帝国的荣光,他们这一族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权谋、毒计,明争,暗斗...无数族人,无数无辜的生命成为了铺就这一条路的枯骨,终于,要走到最终地了。

“走吧。”秦不语收起雨伞,转身离开,那名护卫和秦子夏紧随其后,旭日渐升,远处宫城上空的长虹也渐渐消散,初霁城的子民享受着难得的阳光普照,却不知这阳光背后,那一股股暗流正汹涌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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