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下蓑衣般的黑袍,拉他起来。
我的手指微灼,碰上那冷冰冰的肌肤时,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种异样的情愫萦绕心头。
我道,“方才,失礼。”
黑袍展开又合拢,拢着他柔弱的身子。
我低声道“这些年,过的如何?”
他惨然的笑,“一切都是曾经了,跟着主子……才是奴的一切不是么。”轻而易举的扯过我手上的面纱欲遮了容颜,被我拦下,“别……让我,让我再看几眼……”
他瞳光漠然,任我瞧着。
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一张脸……一张独孤信的脸。
独孤九幽怔怔的看着那张脸,一隔十二年,果然恍若隔世。
我的手臂不知不觉中搂紧了他,似乎要将他紧紧锁在身边,就这样看着,看一世。
可……为什么只能看他这张脸?因为,独孤信已经死了。
仇人正在纸醉金迷,债主却在逍遥红尘。
我蓦然醒悟。
又乍然愧恼,这种暧昧的行为竟然是心思未动身就动的……莫不是戏妓男的习惯了?
但,还从没有人让我这么惯性的抱过。
怜惜柔情的抱,竟然是对着这样一张脸……
一张独孤信的脸。
却又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派他来。
只有这张脸,这个人,才能让我承认。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可有一把鸳鸯凰剑?”
他垂着睫毛,低叹道,“宝剑比命重要,怎敢随身带来。”
我听着也是,“那故人可有信物?”
“不曾……只是让奴来突厥与周之界的红尘客栈来找日侠。”
我苦笑……自她到红尘客栈不过一天,连月都是靠着猜测和默契找到的,竟然已经被人知了行踪……
就像一张密密的天网,无边无际,在鸟儿还没飞出巢穴前,就已经做好的逮捕的准备。
可笑的是,鸟儿还不知道网在哪里,该回窝还是冲破网……
我一愣,默然无言。
他道,“十二年的独孤九幽未死,行刺北周大冢宰未果,公然扬言招募天下士,共讨****扶天子。”
我蓦然一愣,眼瞳中顿时煞气凛凛!
我在这,世上哪还有独孤九幽了?
“我是师父养大的,他一直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朝廷重臣一代战神,我和妹妹是龙凤双生,妹妹女扮男装,代替了我,父亲却被仇家害死,妹妹也生死不明……师父让我,务必报仇!”
他又扯了一丝苦笑,“虽然我从没见过那个父亲,可我一直都知道妹妹……她很痛苦,很累,还背负着血海深仇,我真的应该替她承担的……可,”
我不知何时已松开了他,冷如冰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轮皓月。
那神情,在他看来却有些凄凉病弱。
“可,毕竟独木难支,不自己活自己的,没人能替你活!”
我回眸,动了动唇……想说,留下吧,我一定能保护你。
可……留下他,就断了一切,打草惊蛇,无法报仇了。
我该怎么办?
我笑看着他,“独孤九幽要杀宇文护就去吧,与我何干?日魔不与朝野勾结,不掺和天下大事,招拢日魔……何必让我以卵击石呢?复仇这么多年了,都累了,歇歇吧。更何况……这红尘间的是是非非不如隐居避乱世纷扰,和友人在一起,玩乐世间,多好!我知道你既然来找我,毕竟是受人之托,告诉那故人,日魔没有故人!你,走吧!”
他还想说着什么,我就已经唰的一声拔出了剑,挥剑劈开了与他的距离,冷冷道“再无赖纠缠,日魔剑下绝无活路。”
他犹豫了下,退步道“我等日侠的答复!”
我乍然一喝“等等!”
他脚步一顿,“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故人,你也根本不是什么不存在的独孤九冥!你才是那个什么都知道的‘故人’罢?不过,那个假独孤九幽就是你顶替的名声!”我虽然不涉江湖可我也不是傻子,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我?哪来那么多?还又是故人又是独孤九冥的……更何况,谁知道了这事会外泄?除非他自己就是知道的人,我真想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他一愣,蓦然大笑。
我皱眉道“你有什么目的大可都说出来,我只想知道你是从哪搞来这些子乌虚有的事的?”
“子乌虚有?哈哈……看来你不知道的太多了!东北龙泽养九女,西南巫疆育九子……独孤九冥你一直以为不存在的?”
我不语。因为已经套出了话了。
他又兀自的道“独孤九幽……你长得就是我这张脸罢?呵……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倒不如先提防一下你身边信任的人。”他噙着冷冷的笑,这是我在我爹脸上从未见过的冷笑。“你应该回朝,归沙场……但是别步了独孤信的后尘,一个信字有谁信?”他话落,拢衣,转身。
他那一袭宽大的黑袍乘风远去。
我那身墨色衣袍猎猎在风中,衣袂飘飘,袍摆飞扬,连心,都腾云直上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