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着我,低声笑道,“日,三年了,我竟从不懂你。”
是了,日月魔神,就像日与月,从不干涉对方,却永远契合对方。
但又不像日与月,明明离得那么近,无一丝距离,却不能相见。
月,这个人,为友三年,从来只知道,她是女子,她喜穿红衣,她背一束瑶琴,她永远戴着代面。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神秘些。
而我,却时常将那脸上代面抛于脑后,如若不是脸上那张从死人脸上扒下来的面皮只与我的容貌有两三分像的话,铁定一旦露面北周朝,便遭残杀。
三年来,独孤九幽竟从未见过这女子的真容貌……不过,也定是美人无疑。
美丽的女人,是这男尊女卑社会的最大伤悲。
而月,这般如月神的女子也要在这脏乱的人间……
想到此,我心中不免抽痛……强自如常地笑道,“月,身为女人,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就是最大的不幸!这世上,诱惑很多,但诱惑多数是陷阱,是岔路!我委实不希望你被哪个男人迷了心智,受其害……”
她那慵懒甜腻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话来,“不走进去,怎知道是岔路还是正路?”
我愠怒,“胡闹!当我是在说笑?!”
她不由得抖了抖,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听我继续说下去,本以为会是长篇大论,谁知却是一句“别相信男人的感情,别轻易嫁给男人!”
她弯了眉眼轻笑,“好,好,要嫁也要嫁给日嘛!是吧日?”
我听着,顿时窘了……
浮起一额薄汗糯声道……“我也不是好男人!”
岂止不是好男人?我明明连男人都不是……
她闻言,笑弯了眼,银铃般欢快好听的笑声传出面具,引楼下众人为之瞩目。
我厌恶他们觊觎月的目光,闪身将身长比我还高些的月遮在身后,恶狠狠地道,“更不要让那些男人看!”
月软糯的嗓音正好传入耳“你亦为女人,嫉妒那些男人作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狐疑的眼,被她那含笑的美眸直直对上,我心中一慌……
再抬眼,直直的迎上她的目光,“嗯……刚刚耳畔似有幻音传来……”
她软声道,“是我的声儿啊……日娘子!”
……娘子……
我暗暗脸色一沉,面上却依旧温情的勾唇笑,“月妹妹,戏言过分了吧?”
月摇头,“不是戏言,我可以赌冷暖玉!”
我蓦然全身汗毛直竖“你……是怎么发现的?本以为,我会一辈子是男人,偷星换日无人知呢。却不想,被你知道了……看来日男月女已经变成双雌了……真想知道,你是怎么接受日魔男便女的?”
她没想到我竟这么两句话就直接的承认了,月有一瞬的诧异,便闷笑道“谁告诉你,我以为你是男的了?就像,谁告诉你我是女的了一样?”
我听得糊涂,只记得了最后一句,便用眼神扫了扫她微微隆起的胸前,戏谑地笑道,“哝,你的身体告诉我的。”
我绝对不会告诉她,我摸过的……
她的眼神瞬间无比错愕羞愤,伸手就拍在了我的手腕上,送上一个断筋印……我毫不犹豫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使其无力发功……在外人看来,姿势暧昧非凡,绝不会知道是刹那间的武斗……
内地里,她使着阴凉的冷内力挣脱钳制——她一身寒毒。
而我,也用着阳灼的热内力——我中了阳毒。
阴与阳,冷与热,日与月,在一瞬间的交击、交汇、相融合了。
我顺势收手。
我俩的默契与相合,不变形影不离的日月魔神。
我俩,从来不是敌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恍然清醒,抬眸动了动唇,“日,今日一别,是否后会再无期?”近似自语的低喃,淡淡的忧伤朦胧了周身,我心中,竟骤然无比难受……
此生唯一、最大的目的,就是杀了周冢宰,为父报仇。
情长暂放,而情义……又不是不会再相见了?“有缘,自会再见!”
可能,她不理解我。可是,报仇与她,根本不能做选择啊!
当务之急,就是报仇雪恨!
她蓦然道,“北周大冢宰昔年被无数次刺杀,都是你所为吧?这三年来,你这般自作潇洒抛却的红尘未了事就是这桩吧?”
我点头。
月又无力的笑了笑,“你要怎么去报仇?直接报上日魔的名号,却莽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侥幸能全身而退,等着的江湖追杀令、朝廷追杀令……”
我苦笑,“我也不是没想过会这样,只不过这个念头才想到不是么?紧急想着谋策也急不出来啊,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默然。
“可容我,再为你抚一曲扶摇?”
她眸中,满是不舍与无可奈何,还有……看不懂的深意。
至少,她理解我。
不愧了三年的友人。
我颔首,“卿与抚来,君愿闻之。扶摇一曲倾天下,艳福在前何不从?”
她听了这话,明明文绉绉的,却痞气十足,不觉“扑哧”一声笑如枝花落地,滴落清泉迎上脸颊,只是在那沉重死寂的黄金面具下,她的容颜我无从以观。
她扯着我的衣摆进房拿琴演奏,我也任她扯着,只是暗道,这是最后一次听她抚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