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莲三百五十七年,安帝驾崩,举国大丧。正值寒冬腊月,满城飞雪,衬得气氛越发悲凉。
传闻说,安帝是因为皇后去年病逝,悲伤过度,终日郁郁寡欢,加上已是知非之年,身体自然不如从前,熬了一年,也随皇后去了。
他这一去,去得匆忙,虽得到痴情男人的好名声,却也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唯一的女儿——月央公主。
仙月殿内,一席红衣坠地,华美的嫁衣艳得几乎燃烧起来,广袖袖口处是由金线秀的牡丹花,衬得嫁衣的底红色越发的明亮。
七八个宫女围在身着嫁衣的女子身后,或是用上好檀木梳给她梳头,或是替她戴上金钗,或是点上红唇,或是扑上脂粉。
而在宫女的身后,还候着一帮老嬷嬷和女官,等着给新娘披上红盖头。
所有人都忙碌着,除了候在殿门外的一帮婆子丫鬟满脸喜色外,殿内的宫女嬷嬷脸上都是凝重之色。正在给新娘抹粉的宫女忽然眉梢一松,两滴泪顿时砸在了梳妆台的木桌上。
新娘抬眼看她,也是神色凄然。
“公主......”宫女哽咽着唤着新娘的名字,眼眶泛红。
新娘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的女官冷喝道:“听雨!今日是公主大喜之日,何来哭哭啼啼?再哭就出去领罚!”
名叫听雨的宫女约莫十三岁,自小和公主一起长大,自然知道此次婚嫁是将公主往火坑里送。忍了忍,眼泪还是不住地掉,只得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林尚义,先皇驾崩不足半月,举国哀悼,何来喜事?”坐在铜镜前的女子神色凄然地说。
卯时她便被一堆人围起来折腾,从头到脚,弄到现在,她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是一汪死水,和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
先皇和皇后感情甚好,先后有过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却都活不过五岁,纷纷夭折。她出生的那一夜,天上皎月大放银辉,照得整片夜空都亮了。先皇怕她活不长,便命祭司将她送上寻仙台,沐浴月光,祈求长生。而央有萌芽、希望之意,便给她取名月央。
月央,月央,月光中萌芽。
可是,如今怕只能辜负了父皇和母后的一片期望。
林尚义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言。先皇驾崩,猝不及防,连公主的婚姻大事和皇权之事都未交待便去了。自小在皇上皇后溺爱下长大的月央公主只会高歌曼舞,寻欢作乐,从未接触过朝政,如今皇室群龙无首,只留下她这个十五岁的无能公主,自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说到有心人,朝中野心最大的便是镇国大将军——楚霸元!
作为跟在先皇身边几十年的将军,南征北战,朝中树威,自然不甘屈于人下,眼前出现了如此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也就是在先皇驾崩三日之后,他召集群臣,联名请愿,请公主挑选驸马择日完婚。说是请,不如说是逼,楚霸元手握兵权,翻云覆雨,若是不从,他大可以造反,到时候撕破脸皮月央公主连这公主的身份都会丢掉。
月央公主无依无靠,自然只好答应,而所谓的挑选驸马,也不过是楚霸元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皇位,从此月国便是他楚家的天下了。
插好最后一副华胜,新娘的妆扮妥当,宫女们退开,由老嬷嬷和女官上前。
正欲给她披上红盖头,却听得月央慌张地说:“且慢。”
女官俯身询问:“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月央站起身,朝里走去,众人候在原处,不知她要做什么。
在枕头下拿出那封信,月央的双手轻轻颤抖,废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信藏进怀里。又走到右侧的柜子前,从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藏在里面的锦盒。
锦盒打来,入眼的是一枚玉佩,准确来说,是半枚。玉佩玲珑剔透,材质上好,未经雕琢,却美得惊人。
取出玉佩,放在掌心只感觉到一片冰凉。她还记得那时他送给自己这半边玉的时候,认真的眼神。
他说,月央,花好月圆夜,我定娶你为妻。
可现在......
“公主!吉时已到,还请公主不要误了时辰。”外面的人等急了,朝着里面大声唤道。
月央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匆忙塞进袖中,如赴死一般朝外走去......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出嫁的场景,身披嫣红嫁衣,坐上花轿,由那良人牵着她的手迎进门。她甚至幻想过他们生一双儿女,共享天伦。
只是她没想过的是,她会坐着花轿,嫁给一个连相貌都记不清的男人。
从花轿下来,由婆子扶着走下去,她低头走到火盆前,想着这么一跨过去便是楚家人了,不免鼻酸,站在原处久久未动。
婆子晃了晃她的手,提醒道:“公主?”
月央咬着下唇跨过去,又走了几步,婆子忽然拉着她停住,恭敬行礼:“驸马爷。”
“嗯。”耳旁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紧接着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
月央被这种温暖灼伤,本能地朝后缩了缩手。
对方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来牵她,只是这一回用了些力气。
拜堂之时,楚霸元很是开怀,笑声隔着十米开外都能听见,月央竖着耳朵细细地听前来祝贺的人中有没有那个人的声音,可惜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到。
回过神来的时候倒是听见楚家婆子的声音:“公主,请随我来。”
她怔了怔,袖中的玉攥得更紧了。
人如玉,玉如人,那张俊美容颜如墨滴入清水一般地在她眼前化开,他的眼眸幽幽如墨,透着淡淡的温柔,唇边泛起的浅笑如同桃花坠入清泉,点开的那一圈涟漪,使她心神荡漾。
她是如此深爱着他,自那一年寻仙台上遇见他,轻风伴舞,撩起他纯白衣袂,迎着皎月,仿佛天神下凡,美得令人窒息。
往后,她才得知,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名叫玉雅人,是太师三子。彼时,他皇城第一才子的名号已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