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秋风轻轻吹散了秋老虎的烦闷,落叶河上依依的杨柳随风招摇,窈窕的柳叶已经开始微微有些泛黄。
黄昏时分,很多下了工的人开始到河边打水。李岩背着大木桶溯流而上。在用水的问题上,他和穆有德难得的有一致的看法----越干净越好。
下三区的人一般都就近取水。而他每天都要多走一倍的距离去上游打水,三年来从无例外。如果不是进不去上三区,说不定他会跑到河水的源头去。
沿河而上,秋风拂面,好不惬意。夕阳的余晖下,落叶河畔长长的斜影纷纭如织。十来丈宽的河面上不时有富家子弟驾着悬浮式喷气飞车疾速飞跃。刻意压得很低的橡胶底盘不时地用边缘擦过水面,将一排排的水花溅向河边打水的少女,引起一阵阵的惊呼、嬉笑、谩骂和艳羡后便扬长而去。
身形单薄的李岩背着木桶走在杨柳堆烟的落叶河畔,引起不少少女们的偷窥。上了年纪的长辈立刻敲打她们。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身子骨这么弱,真跟了他以后指不定得吃多少苦。
李岩脚步飞快,这些妞儿可是跟安琪拉一样甚至更恐怖的存在,他可消受不起。
继续向上,到了中四区的范围。打水的人们衣着变得整洁起来。举止也斯文了许多。有更多的飞车党在这里徘徊。
穿着淡雅长裙的少女或者火辣辣地盯着李岩,或者含羞带喜的偷偷打量。这样的举动顿时引起飞车党的极大不满。但作为贵族,出手对付一名下三区的贱民也实在是有失身份。而且很容易在姑娘们眼中失分。
尽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但李岩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卡片世界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这里的姑娘们也不是那么的爱攀权附贵。
望着河面上不停地秀着车技的贵族青年们,李岩也是有些羡慕嫉妒恨。如果咱也能有一台飞车…嗯,还是算了吧,少爷我已经足够帅了,总得给别人留点活路不是?外物什么的都是浮云,少爷可是以内涵取胜的。
当他看到一个一袭淡雅白裙的大黑妞,拿着一朵白玫瑰媚眼如丝地朝他走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撒腿就跑,引起四周一片娇笑。
白玫瑰代表着纯洁,如果一位姑娘送给你一朵白玫瑰,那说明她愿意把纯洁交给你。但是,李岩少爷不愿意啊!他的纯洁可是专门留给吉安娜的。为此,他已经拒绝了好几朵令他都有些意动的白玫瑰。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姑娘再送白玫瑰了。
河畔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时常有城堡的卫兵下来巡逻。毕竟这条河可是落叶城的生命之源。至少在天黑之前,基本的秩序还是要维护的。
第四区,整个落叶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所在。北部临近上三区的一小块区域,这里环境整洁优雅堪比上三区。但却是男人们最喜欢、女人们最痛恨的地方。在河面上钓不到艳遇的贵族青年们也时常在此处宣泄过剩的精力。
今天能够看到,更多半掩门里施着厚厚的粉底都掩饰不住皱纹的大龄阿姑,衣不蔽体地走上街头主动招揽生意。
世态炎凉鸡最懂,人情冷暖鸭先知。
粮食价格波动,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群最是敏感。十天前一个黑面包两个银索,已经很不便宜了。许多贫民窟的人也只能勉强混个肚儿圆。这才一个半星期,就翻了一倍。收入是肯定不会涨的。那像乌拉他们家口粮就得减少一半,那个吃货岂不是更要饿得叫唤了?
食物价格上涨对红灯区的影响也很明显,许多原本还能偶尔来一发的老客不来了。那些底层的半掩门也只好走上街头开展促销工作。
李岩埋着头,红着脸,将那些娇媚的调戏声隔绝在外。脚步走得飞快,心中微微有些期待。
盼望着,盼望着,目的地终于到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大地,在地面映射无数长长的影子。望着其中那魂牵梦绕的倩影,李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岩,你来了。”
一个婉转的声音传来,李岩心跳再次加速了几分,小跑着来到跟前,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地挥挥手:“吉安娜,好久不见。”
吉安娜发出银铃般熟悉的笑声:“不是昨天才见过的么?”
李岩勉强让自己显得潇洒一些地说道:“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吉安娜噗嗤一声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岩,总是这样单调的台词我会厌倦你的。”
李岩使劲琢磨了半天才说道:“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吉安娜笑嘻嘻地说道:“去年中秋你就说过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吉安娜依旧娇笑着说道:“虽然已经听过很多遍,但我还是觉得很喜欢。”
李岩有些尴尬地傻笑起来。认识吉安娜才两年多,他就已经江郎才尽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当初就好好背几首唐诗宋词汉乐府了。
熏黄的木瓢轻柔的在河面掠过,将一瓢瓢清清的河水舀进大木桶。虽然李岩已经很刻意地控制速度,但总有装满的时候。
早就已经接完水的吉安娜眨巴眼迷死人不偿命的大眼睛说道:“岩,中秋节的时候我就十六岁了。母亲正在张罗我的生日派对。据说已经邀请到了几位上三区的大人物。如果你想来,我可以邀请你。”
李岩闻之浑身如遭雷击,百感千愁在心头翻滚。有失落,有震惊,有痛苦,有无助,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绝望。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自责。十七年岁月中,从未有过任何一刻他是这样的痛恨自己的无能。
红灯区的生日派对可不是单纯的庆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搞的,必须有足够的人脉撑场面。这是一位名妓出道的开始。那天晚上,出价最高的贵宾将得到她的******。
“岩,你怎么了?”
看着李岩变幻莫测的表情,吉安娜有些不解地问道。李岩稍稍恢复了几分清醒,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质问道:“你真打算走你母亲的老路?!”
吉安娜一脸坦然地说道:“这是我们吉尼斯女人的宿命,一代一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而且,母亲已经老了,家里常常入不敷出。现在到了我出来工作的时候了。”
在吉尼斯女人的眼里,用身体换取赖以生存的物质是一项古老的传统,是很平常的等价交换。但是,李岩根本无法认同这样的人生观、价值观。
李岩脸色涨得通红,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让自己变得愤怒之外真的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没钱、没地位、没本事的贫民窟穷小子,想要和这座城市的权贵们争夺一位名妓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谈。而且他想要的决不仅是******。
最终,李岩满腔的不甘与愤怒也只能化作一声哀求:“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
吉安娜坦然地耸耸肩:“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说完她便吃力的抱起大水桶,在李岩带着哀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去。望着那道魂牵梦绕的倩影,李岩感觉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吉安娜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捋了捋发梢,冲着李岩抛了一个媚眼:“岩,生日派对之后你可以来找我,我不收你钱。”
在吉安娜看来,这是最大的善意和妥协了。但是,在李岩的眼中,这简直是此生最大的耻辱!
去******乐天知命,如果这是上天安排的命运,那我也绝不接受!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却还试图去改变他人的命运。少年人的意气想要撼动这个世界的运转法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等到李岩从百般愁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漆黑。李岩心中一惊,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岩来说夜晚的城市和野外一样危险。杀人夺宝,人贩子,黑帮火并,醉酒的佣兵等等层出不穷。
他飞快地背起大木桶,尽量沿着人多的大路往第九区小跑起来,任凭木桶里的河水溅得四处都是也顾不上理会。
今夜繁星点点,街道上能见度尚可。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但进入下三区不久,他便感觉到被人盯上了。当即犹豫了一下,赶紧将后背上的水桶扔掉,拔腿就跑。就算是回去被臭揍一顿,也总好过被人抓走卖掉。
“小兔崽子,还挺机警!”
本来还有些顾忌的黑影见到李岩的举动,顿时知道被发觉了,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骂骂咧咧地就追了起来。
李岩仗着路熟在第九区凌乱的街道内飞快地乱窜。但是体质嬴弱的他刚刚背着好大一桶水跑了好一段路,早就已经力竭。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此前危险没有降临的时候却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将体力耗光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凌乱的街区,低矮破败的小屋内,不时传出或者悍妇骂男人无能、或者醉汉借着酒劲打老婆、或者媳妇撒泼骂公婆老不死、或者大人心烦打孩子的声音。生活过得不如意,家庭也很难和睦。
李岩可没心思理会这些家长里短的屁事儿,他现在情况万分危急。一旦被人贩子逮住,八成会被卖去做什么**。最好的情况也是给那些娘老色衰的贵妇做情人。
虽然街区内建筑密度很高,人口很多。但李岩非常清楚,如果他喊一嗓子:“救命!”,保证不会有人出来多管闲事。但是,感觉到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他的体能已经接近极限。
冷静!
请冷静!
请务必冷静!
李岩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也许是他的呐喊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灵机一动,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把我的黄油面包还给我!还给我!~”
这一声呐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撕心裂肺。后面的追兵微微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加速朝着李岩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