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渐渐过去,转眼已是初冬。那天的下午,天气阴沉得厉害,好象天空中整个罩上了一张巨大的,脏兮兮的旧塑料布,已经无法分辨得出现在是下午还是已近黄昏。
远处的山峦严肃地沉默着,灰蒙蒙地连成一片,时刻准备着迎接什么厄运的挑战似的。树上稀稀拉拉的枯黄的叶子,在阵阵北风的吹动下终于坚持不住了,飘飘摇摇地落下来。干枯的小草卷曲着叶子,垂头丧气,一副甘心接受严寒宣判的样子。
山雀不见了,斑鸠不见了,只有几只麻雀“冷呀冷呀”地叫着从山上朝村子里飞去。几只乌鸦在一棵高大的槐树的秃枝上,任凭秋风吹动着,把它们的羽毛掀起来,使它们在树枝上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不时地扑拉着翅膀调整平衡。终于,有一只乌鸦坚持不住,发出“啊呀啊呀”的叫声,象断线的风筝一样顺着风朝南跌跌撞撞地飞去。另外几只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跟着飞走了。
过去那些蝈蝈啦,蛐蛐啦,早已不见了叫声,偶然从什么地方传来不知什么鸟“哆罗罗、哆罗罗”的哀鸣。
小春感到一股寒冷的气体钻进了她的衣服里,使她打了一个寒战。她用双臂夹紧肋下,催促着老黄牛往家赶路。她的膝盖有些酸痛,早上就有点,下午更厉害了些。凭经验她知道要变天了,她得早点回去把牛棚顶上的漏洞修补一下。因为上次下雨漏湿了她的床铺好大一片,害得她一宿没有睡好觉,可是天晴以后,她又把这事给忘了。
回到家里,小春才知道时间早了点,后妈还没有准备做饭。这一阵子,她看见后妈的小腹突了起来,显得更加神气了一些。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跟爸吵架了。不过小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后妈不定什么时候就朝她大喝一声。幸好后妈行动不太方便,不能轻易拧到她的脖子。可是回来这么早,后妈肯定会骂她的。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外边消磨一会儿时间还是大摇大摆地回家去。她避在门口看见后妈进了堂屋,决定趁机把老黄牛它们赶进牛棚。可是等到她刚刚溜到牛棚门口,还没来得急庆幸,就被后妈一声断喝定在了那里。
“这么早就回来啦?牛吃饱了没有?”
小春垂着头,两眼看着门口石头台阶上后妈那双大脚,小声答到:“牛都吃饱了,外边起风了,天冷得很……”
“是你想偷懒了吧,小秃驴!”后妈把最后几个字砰的一声关在门外,进屋去了。
小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牛牵进牛棚,然后跑到自己屋里,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塑料布从床底下扯出来,搬了只凳子,把塑料布用图钉钉在牛棚漏雨的地方,再找些旧报纸把牛棚墙壁透风的大裂缝塞住。“这回就不怕刮风下雨了。”她对老黄牛说,为自己的创造沾沾自喜。
“哞——”老黄也把尾巴甩来甩去。
由于阴天,使得夜晚来得早了许多,小春盛了饭来到牛棚的时候,天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好摸着黑吃饭。
不知是小春塞住了裂缝还是阴沉沉的天压得大地透不过气来,外边的风一点也没有了,只有黑暗填满了所有的空间而静得怕人。黑暗中,仿佛有种莫明其妙的可怕的预感,使小春感到心中忐忑不安。这种黑暗和可怕的预感,似乎是种无限巨大的物质实体,就象肉皮冻一样凝聚而成,紧紧地包围着她,挤压着她,使人有种可怕的窒息感和无以鸣状的烦躁。她冲不出这种可怕的凝固体,感受着寂寞的压榨,她怕得要命,欲哭无声。
老黄牛似乎理解她的心情似的,伸过头来,在她耳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把带有干草气味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告诉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小春伸出手去摸到老黄牛毛茸茸的长脸,紧紧地把它搂在怀里。她的泪水流在它的脸上,她更觉得她的灵魂溶进了它的心里。她从这里得到了她所需要的一切,甚至于对姥姥日思夜想的怀念,都被这种神圣的情感所逐渐淡
“今天不要去放牛了。”第二天早上,爸突然对她说。
没等小春问是怎么回事,爸早已甩门进了屋子里去。
小春呆立在院子里,不知是昨天没有睡好还是什么缘故,那种使小春感到可怕的不祥之兆,越来越强烈地萦绕在她的心中。她说不上这种兆头起于何处。但是,这个兆头除了与老黄牛有关之外,其它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让她有什么担心的。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把老黄牛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把它看成是真挚的朋友,亲密的伙伴,又的把它视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把它当做自己心目中的姥姥和那个神秘而神圣、她从未触摸过的字眼——母亲。
她感到她和它之间已经有了一种心心相印、血脉相通的情感。这种情感在她心中的概念是模糊的,又是真切的,是神秘的,又是蒙昧的,但却是圣洁和超卓的心灵的结合。因此,老黄牛和小牛犊假如有什么不测,小春的心灵就会有种朦胧的预感。这种预感随着秋天的到来和天气的变冷,使她越来越感到惶惑不安。
天气还是那么阴沉得厉害,使早晨沉默得象黄昏一样疲惫不堪。小春怀着不安的心情默立在牛棚门口,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样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怎样迎接那厄运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