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随着距离学校周年庆典日期的将近，整个校园也越来越热闹起来。据说在这次庆典上会见到众多知名人士借此光临，每个人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我被评选成为留学生优秀代表，会有长约十分钟的讲演，对此我甚是头痛，私下里找到教授希望另谋其他人选，却被这个大胡子的德国老头一口否决，并紧锁眉头一脸严肃的告诉我，与其有时间在这里和他磨嘴皮子，倒不如赶快想想如何能让有限的十分钟精彩万千。
在众人期盼中，周年庆典如约而至。学校被装点的甚是漂亮，夜幕降临，处处张灯结彩，如同置身于童话王国一般。礼堂里早已人山人海，我穿过人群，坐到预留在第二排靠最左侧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并不是观赏最佳的地方，但过会儿上台会较比方便。我拿出已经烂熟于心的发言稿，又从头至尾看了两遍，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礼堂终于安静下来，每个环节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伴随着阵阵掌声，我走到舞台中央，开始了我的讲演。感谢上帝，一切顺利，没有过度紧张，也没有丢词忘句，我面露微笑，完成了精心准备的讲演。
鞠躬道谢时，舞台前排正中央的面孔让我呆在原地，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冰冷的面孔，无一丝温暖可言。直到主持人登场，我的思绪才抽离回来。我故作镇定走下舞台坐好，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一定是自己眼花。
“下面，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Ansel侯爵上台致辞。”全场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怔怔的看着他走到舞台中央，接过话筒，举手投足间礼数周全。
Ansel侯爵？我真是蠢透了，怎么当时在宫殿里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只顾着与其争执了吗？但这个冷面的侯爵还真是和理想中大不相同，半无一点绅士可言，还真让人失望。
又一阵掌声响起，他重新入座。典礼第一部分圆满结束，下面就是学生们精心筹划的晚会了。我提不起半点精神，对后续的节目完全不感兴趣，悄悄的从一侧溜出礼堂。
“呼……”我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解放了，终、于、解、放、了！”难掩心中喜悦，这两个月来被这“十分钟”搞的寝食难安。
我漫步走在校园里，此时师生都集中在礼堂里，难得的宁静。我走到湖边席地而坐，依靠在树下，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美好。
“你这样擅自离开是对此次庆典的不尊重。”
我慌忙睁开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转回身发现竟是那位冷面侯爵。
“首先你也擅自离开了无权指责我，其次我的人身自由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我对你的人身自由并无半丝兴趣，所以不会对你指手画脚。”
“那最好，再见。”我转身提步就走，速度惊人的快。
“等等。”他在身后叫住了我。
“不知道Ansel侯爵还有什么吩咐？”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想请你帮一个忙。”
我挠了挠头，没有听错吗？他竟然让我帮他一个忙？我一个无名小卒如何帮一个大名鼎鼎侯爵的忙？他没有在意我的表情，继续不慌不忙的说，“Penny住进了医院，希望你有时间可以去看望一下她。”
我突然想起那个一袭长裙面貌清秀宛若仙子般的Penny，“哪个医院？我明天去看望她。”
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记录着医院的详细地址。“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想Penny看到你的出现，也会很开心，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她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如同第一次离去的场景一样，冰冷决绝。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却不曾想到今天的遇见，虽然对这个冷面侯爵没有半点好感，但心里却开始记挂起Penny。
清晨我早早起来包了水饺，做了几道中式传统小炒，细心的装放在保温盒中。和cherry借来了她的mini代步车，匆匆向医院赶去。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penny如同睡美人般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原本白皙的面孔，因身体状况看起来愈加的苍白，我轻手轻脚来到病床前，舍不得叫醒眼前这个水晶般的姑娘。
“lorraine？”她轻声呼唤我。
“很开心可以和你再次见面。”
“看来我们的确有缘分。”她面露微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修养一下而已，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昨天听说你住进医院真是无比担心，现在看到你身体并无大碍就放心多了。”
“那天你走后我一直在回想着你的话，一个人的本质的确与往事无关，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不能足够的去证明一个人。”她那张精致的脸上又浮现起那日的哀伤，让人心疼至极。“lorraine，你爱过吗？”
“啊？”我被她措不及防的问题吓了一跳。
“你曾刻苦铭心的爱过吗？”
她深邃的蓝眼睛直直的定格在我的瞳孔上，我竟一时被她看的心虚起来，“没，没有，没爱过。”我结结巴巴的回答，无半丝底气。
“我比你幸运，我感受过最真切的爱。”她虽眼睛里积满泪水，嘴角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一刻的她一定沉浸在昔日的甜蜜里，不愿抽离回现实。“该怎样去形容他呢？高大、英俊、威武、神勇……不不不，这些浅薄的词汇都不能形容他的好，他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任何词汇都不能形容出他的与众不同。”
“那他现在在哪？”
“天堂，最美好的地方。”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
“我很开心他在那等我，我们终有一日会重聚。”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所以我并不难过，也不可以难过，他说过，他最爱我的笑容。”她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
“我真羡慕你，真希望未来有一个人也可以欣赏我的笑容。Penny，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那我可以说上几天几夜，怕你听烦了呢。”她瞬间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我们相识于舞会上，你知道人们总是会被美丽的东西所吸引，女人也不例外，他是整场舞会的焦点，所有女孩子都在偷看他，想被他邀请。可是他整场舞会都坐在一个角落里，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有去过，我一直怀疑是不是他的裤子坏了不好意思起身。”她一边说一边大笑，“四处打听后才得知他是Andrew伯爵的远房侄子，名叫Bart，初到伦敦，帮Andrew侯爵做事，是个聪明好学想法出众的年轻人。但Bart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很害羞自卑，他不善与人交际，总是形支单影一个人忙自己的事情。那天舞会快结束时，我竟受宠若惊的受到Bart的邀请，他拙笨的舞技险些踩坏我的高跟鞋，不过我依然很开心。那是个美妙的夜晚，他送我回家，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再见面吗，那一刻我便深深的爱上了这个腼腆低调的男人，他满足了我所有对未来另一半的幻想。但我们的相爱并不被家人祝福，他的身份与我相差悬殊，可我并不在乎。就这样，我们偷偷交往了近两年的时间。为了能得到我家人的允许，他更加努力工作，每晚睡眠都不超过四小时，昼夜看书学习，lorraine，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他的付出，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为我的无力感到羞愧。”penny的眼泪让我心疼，这个善良的姑娘因为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痛彻心扉。
“后来呢？”我轻轻擦拭penny挂在脸上的泪。
“后来Bart突然得知被他叔叔Andrew伯爵派遣到印度分公司工作，他走的匆忙，我们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他临行前我们约定，我一定会去找他，可他却连等等我都不肯。”penny终于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我轻抚着她的背，心痛的无法言语。“在当地的火车上他不幸遇到抢劫，劫匪想掠走我送给他的项链，他却誓死不放手，结果被劫匪的刀狠狠的刺破了胸部。Lorraine，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罪人，死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紧紧抱着在我怀里痛哭的penny，有些许的不真实感。在这个恋爱自由的时代，竟会有这么多不平等的待遇，为了所谓的阶级地位而牺牲爱情牺牲生命的年轻人，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我突然想到了师瑞，这一刻我多么想问问你：张师瑞，你的付出，值得吗？后悔吗？
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犹如毫无预兆的雨水倾盆而下。Penny是勇敢的，她至少在悔恨自己的无助、无能，而我除了逃避又做过什么？我选择了遗忘，可事实证明我无法遗忘，他始终是心头上的疤，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Penny显然没有预想到我的反应，她慌乱的找来纸巾替我擦泪，“对不起lorraine，害你和我一起伤心，谢谢你的感同身受，你是唯一一个为我伤心的人。”
我无力的摇摇头，我无法告诉她，我也是在为自己伤心。
“你该为我高兴的，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我就可以和bart见面，无需顾略别人的想法，自由自在的过属于我们的生活。”
“什么？”
“很快我就可以和bart在他的世界见面了。”
“不要胡说，你还年轻，未来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在等待着你，penny，你不要胡思乱想。”
“lorraine，我得了癌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