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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串铜钱总数三十二枚,各自用乌黑的麻线串着,然后用一个枫叶形的小铁环圈在了一起。
这个小铁环不过瓶盖大小,其实就相当于一个钥匙扣,精致小巧。上面有深褐色的锈迹,也有磨得发亮的边缘。是葵司特意从自己的囊包里拿出来的,也不知以前是用来串什么的,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就是因为知道他会将银锞子找散,所以葵司才将此物给了他,让他用来收好铜钱。他放在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这东西又怎么会掉?
不!
他的根本就没掉!
左手往衣服里一摸,他便拎出来了另外一大串铜钱。然而细细一比对,左右两边同样的三个小串、同样的铜钱数目、同样的枫叶小铁环、同样的淡淡香气、同样的锈迹与磨损……这些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唯有的几点不同就是,线头打结的方式有些相异,左边是活结,右边是死结,且左边的线还很结实,右边的线则略显酥朽。另外则是以线头为起点,顺时针数过去,铜钱的排列顺序大多错乱。
可是里面的好些枚“特色”铜钱,却都如出一辙!
左边有一枚铜钱不知在哪个使用过的人那里,被刻上了三个小刻痕,于是右边便也有一枚同样的;左边有一枚铜钱的背面,存在连着的两个的小凹坑,于是右边便也有一枚同样的;左边有一枚铜钱的“半”、“两”二字,各自磨平了左上角的笔画,于是右边便也有一枚同样的;左边有一枚铜钱染上了鸡爪形的铜锈,于是右边便也有一枚同样的……
各个部位都分毫不差!
长短一样,粗细一样,位置一样,距离一样,色泽一样,抛光度一样……
越看越仔细,闾严的眸子越瞪越大,渐渐是止不住的有冷汗一滴一滴地滚落。
这里的钱币铸造遵循古法,哪可能会出现长得完全相同的两枚钱币?遑论经人流转,使用了不知多少年!然而……怎么这里却偏偏有了六十四枚相同的钱币?
哗啦!
忽然两手颤动,朽线崩断,右边的铜钱全部散落了!
噗噜噗噜地砸在地毯上,那声音闷浊得如同雨打芭蕉,而有人却隔着门窗听了一夜。
闾严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想要抓住几个,一时用力过大,却不巧是撞飞了几枚铜钱。于是乎,“哐咚”的几声响,铜钱便各自飞散,撞在了书架的木板上,反弹进了书堆的里侧。然后……发出了好几道似乎落在了钱堆里的金属碰撞声。
——就好像是幼时往存钱罐里扔进了一个硬币。
听到这声音他便呆了。
微微凝滞了一会儿,眼神一阵变幻,他终究是难抑穷原竟委的念头。
于是他很快就又走近书架,扒开了那一排排得满满当当的书,然后……便看见了一堆一模一样的铜钱,或散或挤地待在了那里。寂静无声,宛如等待了他无数年,只待有朝一日他来相见。
猛地忆起了那场惊怖的梦,表情一阵惊恐万状,然后他便疯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嘴中发狂地嚎叫着,手脚一顿乱舞,邻近的书架上的几排书,便霍然全都被他扫落在了地上!
一堆……
两堆……
三堆……
四堆……
那书后面竟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铜钱,就仿佛是四份图片被复制粘贴了上百遍!!!
“呼……呼……呼……”看着这一幕,闾严喘息如雷,眸眼则圆睁,竟像是得了帕金森病一般,双手产生了极严重的静止性震颤……
……
……
如那日挡下武红衣火云巨柱的白色光丝一般,此间的无形阵禁,很快就开始了具象化,显现为了一根根橡皮筋粗细的无色绳络。
这些东西彼此交织,就仿佛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又或是一张撒下之后开始回收的渔网。它渐渐回缩,眨眼间就将所有散落在地的书籍,全都扯回了原处,一一归了位。
闾严还没完整地回过神来,见此幕,无端端的就又是一惊,匆忙跨步冲去便想重新扒开这几排书籍,却不料“嘭咚”一声,他人竟就撞了一个头昏眼花,手指也是痛得要命——书和书架竟似在一瞬间合为了一体,坚如混铁浇铸。
毯子上本就散落了一地的铜钱,被他的脚尖一蹭,则也是奇怪地纷飞了四方,射进了周遭的书架底部,同样传来了掉进钱堆的声音——“啪!”
再次怔怔然。
眼珠子却又突然有了正常的神采,闾严望着脚下的变化,竟忽焉大怒。
左手一抡,他直接就是将自己本来拿着的铜钱串,“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艹!这他娘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啊?!谁TM能告诉我?!”
“到底是谁在搞鬼?!”
“有本事你就TM给我出来啊!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砰!”又气又惧,爆完了粗口,他则猛地就是一脚踹在了身边的书架上。但是那上面清光一闪,空气中隐形的阵禁,便又立时将力量反弹了回来。
“咚!”身子失了平衡,闾严应声倒地。
箕坐在地,他则又呼呼地喘起了气。眼睛发红,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就仿若是一头被刺了很多剑的斗牛场里的牛,腾腾地涨着杀心,怒火高炽……
藏书区里始终一片寂静。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死气沉沉的气氛渐渐弥漫出了一座山海。
知道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闾严猝地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就想离开。只是才走了几步,他身形就又突然凝滞,表情也是几番挣扎。
“艹!”
回过头来,终于一声怒骂!
长久以来出生入死所磨炼出的军事素养,让他明白,这种险境里是绝对不能留下手尾的,所有能显示自己去向与来路的痕迹,统统都得掩灭干净。于是他愤而转身,急急忙忙的,便重新拾回了地毯上被他摔散的三十二枚铜钱,囫囵串好,继而又各自绑了一个死结。
而那三根酥朽的线,则被他随手扔去了书架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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