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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故作古井无波。
抑着想要当场试验的冲动,闾严却是一直等荥空吃完了,收拾好了一切,才在日头将高之时,带着几样物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并再次关紧了房门。任是那妮子在外头一个劲地生闷气,也并不理她,全无陪她玩耍解闷的意图。
一个小火炉、一个盛满了水的砂锅、一些细块的木炭、一抔黄土,便是他带进来的所有东西。
没多久,火便起了。
砂锅里的水也很快就煮开了,沸腾得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和翻滚的气泡,白如泉涌。
于是……
“咕咚!”床脚阴影里的那颗骨珠,果断便被他扔了进去。
只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好久好久,清水依旧是清水,沸腾依旧,水位渐低,骨珠却依旧毫无动静。
“居然不是?”闾严的耐心被时间磨尽,眼中便又渐渐充斥起了犹疑与不确定,夹杂着几分颓唐、几分迷茫,“可是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啊!推来算去,这近乎是唯一的可能性!若连热量也不是,还会是什么呢?”
猛地挎下裤子,他便再次检查起了之前放置骨珠的口袋部位,大腿皮肤上出现的一块红肿近紫的痕迹。触摸、摩挲、按压、刮擦、挠、嗅……反反复复的观察与辨别,他却实在也是想不出了,这伤在表皮的伤口,不是冻疮还能是什么?
可他又不是冻疮体质啊!
不死心。
再试!
神色一狠,他便干脆是用尽了穗子纹身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灵能,将脚边的黄土,几下全扔了进去,动用新生的灵觉,隔空感知,控御着它们形成了一道灵力层,包裹住了整颗珠子。
然而半个多小时后……灵力散尽,土层崩散,他却依旧失败!
失败了那便再换一种方法……
第二天,砂锅里装满了沙子,煮热了,用其对骨珠进行沙浴……
第三天,用湿草堆成堆,将骨珠闷于其中,烧出浓浓的烟雾……
第四天,直接是燃起了篝火,又找来了几样铁棍,把珠子架在火上烧……
第五天,在客栈里捕捉到了几只老鼠。一只活着,将骨珠硬生生地塞进了其肚子里,直至其流血而亡。一只死了,将其肚子剖开,埋进了骨珠,用其血肉温藏……
时间飞快,斗转星移。
直到隔了第七天,也就是九月初五,再次用回了清水,却加了一点人血,终于,珠子起反应了!不过是煮了一个多小时而已,底下的火焰仍然炽盛,炭量也仍然充足,砂锅里沸腾了许久的水,竟突然极速冷却了下来!
顷刻工夫,沸腾之状便已尽数消失!
“莫非是跟那雷阱一样,需要用人体气息来触动?”闾严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异变,眼中一片惊疑与放光。
“应该不是吧?人哪有那么高级?又不是天造地设,专门用来统领万物的。”
“那么……是生机?还是……灵气?”
“有时间间隔?!”闾严蓦然又是一声惊呼,灵光乍闪!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和右肋,当望见炉上生寒冰,他却又是止不住色变了一下,“噔噔”的两步,便立时退了出去,手搭在了门边,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不久,寒气氤氲,寒冰蔓延。
“咔咔咔咔”的一阵响,短短几秒,沸水尽化寒冰,砂锅应声便就被撑破了开来!
炭火的火焰飘动,因为冷热不均,门窗紧闭的这间屋子里,围绕火炉与骨珠,更是凭空起了一阵阵的微风!眨眼间,犹是黑色居多,还未烧尽的木炭,竟悉数火灭!
闾严顿时神色再变!
可是等了一会儿,却又并无异状再生。
不!
有!
屋子里的灵力变丰厚了一些,而且寒性很重!
微微皱眉,闾严等了许久不见危险,这才又渐渐镇定了下来。
尝试吸收房里浓郁的游离灵气无果,一半喜悦,一半沮丧,他便接着开始了另外的试验……
时间按照它固有的流速,一天天地过去。
葵司奎驽久去不回,荥空百无聊赖,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能见到闾严,其他时候都只能是一个人独处,怨气与闷气越发加重。而闾严则整天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则是忘我地投入了全部精力,凭借扎实的理化知识,以及葵司教授的一点灵子理论,进行着各种探索。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九月十二这一天,他冒险尝试,利用自己的身躯,再次激发了骨珠的寒能!
灵觉再一次增强!
神魂苏醒的程度也进一步加深!
穗子再度崩碎一孔,其体内也再次多出了一缕游走的气絮!
无尽的煎熬过后,身上同样是又出现了一块冻疮,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腰背挺直地坐在床边,将其拿在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经历的!强大的意志力,与略微适应而产生的抗性,令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切!
而至此也终于可以确定,骨珠遇热过久,持续性的不易察觉的微弱吸热,达到一定时间后,便会突变到第二阶段,将吸热的功率猛增到一个生物体无法承受的层次。且这种变化存在不应期,最短必须间隔六天,也就是七日才能进行一次。
那些幽虫则极其迥异,必然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但口齿之利,天下无双,却咬不动这颗骨珠,而且还明明是生物,却似导热率为0。
另外,则是因为穗子纹身的保护,他并不会被活生生冻死,而是在他因寒而亡的那一个临界点,两方力量会发生直接而激烈的冲突,帮助他勉强抵抗住寒能的进一步侵袭。这时,两方会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入拉锯战,并试图激活他那未苏醒的神魂,以打破平衡。
因为骨珠内部的那一颗火苗,是用从他体内吸收的热量来维持燃烧的,所以拉锯战的时间一久,粮道被劫,后继无力,骨珠便会自然而然地衰弱,并最终败退。
败退的一瞬间,平衡破裂,产生反噬,于是满室所聚之灵力,应时坍缩,于是穗子纹身被崩碎一角,于是他那即将苏醒的神魂,也因此再次沉眠。
作为代价,同时作为一种福利,穗子纹身破去一孔,360分之一的琥珀,便会熔化为一缕紫金色的气,融入大量的寒能与少许的薪火遗力,沉入他的灵与肉。而他神魂虽未醒,沉睡的深度却也会因此而浅上一丝,并激发灵觉的瞬间强化。
灵力若为兵卒,神魂便是将帅,灵觉则是军师与探马。三者之间,层层相关,相辅相成。前者力,中者威,后者智达敏。
就是不知,军师与探马若再厉害个几分,又能否越过发号施令的将军,直接操控万千军卒,行兵布阵?
……望着手心沉寂的灰白圆珠,闾严的一双剑眉,骤然飞扬。
……
……
日子过得孤独,闾严却乐在其中,只愿无人扰。接下来的时日,他都是在千方百计地测试、试验与验证,只想再多摸索出一些有关于骨珠的奥秘,也对自己身体的异变,进行一些更彻底更细致的检查和评估。
可惜的是,老天也明显不愿意让他知道得太多。
九月十四,黄昏。
葵司奎驽二人总算是回来了,但却垂头丧气,气氛压抑。尤其是葵司,眼眸深处透着难掩的疲惫,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空了一般。
闾严与荥空则仍是在庭院里弄起了一堆篝火,把莠坷当主食吃了十几天以后,两人都是吃得味同嚼蜡一般,越来越觉得乏味了。纵是锅里香喷喷的,也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来。因为葵司没有留钱,两人也没钱,厨房里能够留置这么久而不腐不败的,便也只剩这些了,不吃不成,除非想饿死。
“阿绫!”荥空见到有人回来了,眼睛里这才放出了一丝亮光,赶忙就扔下了手里的一碗糊糊。
“奎驽怎么样了?”闾严自是安坐不动,仍旧一口一口地吃着。即便味蕾不曾兴奋,他也不曾减慢过自己进食的动作频率,一板一眼,就如机械。
然而毫无回应的前庭,却让他忽然拧起了眉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转过了头去。
隔了几秒,葵司却竟然还在那里停顿!
她失神而无力,望了望闾严,又望了望眼神迫切的荥空,唇角微抿,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就径直进了屋,上了楼,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落寞而孤独的背影。
就如西风送秋叶,飘零而静谧。
难言悲凉。
“怎……阿……阿绫……”荥空突然明白了什么。
转身伸出手去,想叫,想拉住她,喉咙里却好像卡了东西一样,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乌亮亮的眸子里,更是顿时就弥漫起了一层雾气,恓惶且彷徨,便宛如是一只没几个月大的小海豹,孤零零地趴在广袤而空旷的雪地冰川里,看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奎驽则是一声苦笑。
继而又是哈哈大笑,洒脱且豪放。
倏忽几步,他便走近了篝火堆,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空地,拿起锅里的勺子便舀起了半温的糊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是饿死我了!阿空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去帮我倒点水来,我这儿渴得厉害!”
“哎呀,你哭什么?”
“谁都有一死,有什么好伤心的?”
“只要到了十七,司主拜入了宣余山,我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我都不怕死,你怕什么?是我死好不好,又不是你死!”
“喂喂喂,我还没死呢!你能不能不要急着哭丧啊?”
“……阿空啊,以后要记得勤快一点啊!”
“要自力更生!”
“别总是干什么都不会,连一个人生活都不知道!我死了总不能还让司主来照顾你吧?司主进山了的话,可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你总归得学着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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