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阿兰《千古》
静夜漫漫,百宜站在玄武身边,他高大身影挡住了下面的仙女。她观察许久,才晓得那些仙女所言不虚,亮眸低垂、睫毛微颤、薄唇轻抿,侧脸如弯月光洁清冷,浑身因专注而散发出宁静稳重的气质,这些足以让百宜惊叹。因百宜站得离他很近,可清楚地感受到周围仙力的震荡,不知是冰寒石所发还是玄武所催,几次要将她振开的瞬间都悄然敛住,百宜才知,玄武的仙力深不可测,不知不觉中也沉醉看他。
北方七宿,整整三月方校准完,百宜未能如扬言一般学来玄武的校准本事,并非她天资愚钝,她还是难抵冰寒石冷冽深厚的仙力,最多也只能站在冰寒石旁帮玄武举着星宿图,也要全神贯注才不至于为震荡仙力所伤。
北寒宫中,玄武长身玉立于星宿仪前,百宜自觉地站在门外,沉默许久。多日来,百宜已然习惯他的这份沉默,初时觉得很是无趣,自从那日发现他专注的气质,就愈加感受到他身上的清冷孤傲。
“嗯,”百宜打破沉静,“我已依诺帮你校准北天星宿,总是补偿了那次误动你的星宿仪,”正要继续说,却被玄武的话打断:“百宜姑娘应是没帮上什么忙吧。”
百宜早料到他有这一说,毫不犹豫应对道:“我可是给你举了两月的星宿图,怎能说没有帮上忙呢,况且这还是你主动要求的,不是,是玄武上仙主动要求的。”说完,百宜抱起双臂、扬起下巴、高挑秀眉地看他。
玄武转过身时,就看到她这俏皮的样子,嘴角滑过几不可见的弧度:“如此说来,百宜姑娘守约践诺,反而是我泼皮无赖了。”不知为何,一想到她此番就要离去,他蓦地有点隐隐不舍。玄武目光黯淡下来,以为自己孤身久了,偶然身边短暂多了仙家,一时习惯罢了。
在百宜眼中,玄武眼中突然的黯淡却是他默认自己耍赖,便鼓着勇气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回玄芝宫了,出来这么久,逸羽师兄又在炼丹,想必有不少大小事情等着我处理,”恭恭敬敬弯腰行礼,未等玄武发话就转身离开。
鹅黄衣衫轻轻飘动,如木樨簌簌纷落,成一株赏心悦目。此时注视百宜的玄武无论如何也生不出那闲情逸致,忽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毫无预兆地被抽出,一片惆怅虚空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左脚蹭出半步就再也无力迈出,微微举起的右手也凝固般停在半空,默然看着百宜远去。
百宜突然站定,转过身,表情没了方才的半分俏皮,而是几分严肃。看到百宜回首,玄武虽然表面平静,心中却多少有些慌乱,似乎还有些期待,连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的期待。
很明显,百宜并未注意到玄武姿势的些许奇怪,语气中不无担忧地说道:“我看那斗宿阳明宫的贪狼灵仙好像对你怀有敌意,你,玄武上仙小心谨慎些才是。”
一丝失望闪过玄武的亮眸,他轻轻应了声“嗯”,还是感觉到一束温暖照进心间,似三月初绽的桃花。百宜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去,鹅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片浓郁绿海中。
玄武望着百宜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平地风起,耳边尽是风过草间的锋利声响。
“百宜姐姐!”若水见她对自己说的没有半分反应,只好一改往日的敬重有加这般粗暴叫她,“百宜姐姐,你想什么呢,我方才说的你究竟听进去没有?”
“啊?”百宜脸上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两朵红晕却不自觉,笑笑掩饰道,“若水妹妹方才说什么?”
若水一脸疲惫道:“我说,听师父有关凌水师姐的只言片语,大约知道师姐用心练剑,进步颇大,仙力也提升不少,超出了师父的预期,师父很是欣慰。”
“看来,凌水这遭凡间没有白去,总算求得所愿,终于不必像以前整日忧愁了,”百宜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替凌水开心,却仍是有一丝担忧。
“话是没错,可是传人闭关好像不只是学那司香剑法,反生香炼制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步骤掌握在司香宫主手中,师姐怕还是要学这些罢。至于师姐什么时候能出关,师父就没有提起,我也不好问。”若水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百宜点点头,微笑说道:“凌水还好我就放心了,我还要去送涧水,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下次我来送涧水的时候但愿还能有凌水的好消息。”
“百宜姐姐小心些,”若水轻轻皱眉,“百宜姐姐看起来有些恍惚,莫不是最近逸羽师兄不在你太累了罢。”百宜微微一愣,故作镇定答道:“也许罢。”转身驾云而去。
回到玄芝宫已有些日子,谁料玄武的影子挥之不去,他的高大身影,他的清冷沉默,他的专注认真,无时无刻不在百宜的脑海中浮现,连梦里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三个月。
看到一名弟子正要驾云上天,百宜忙拦下:“今日我去四方仙宫送涧水,师兄本来交代给我,只是前些日子事情太多才拜托你的”。弟子闻言将玉罐乖乖递给她。
再到北寒宫,百宜竟有些害怕,看着紧闭的大门,又顿觉安心许多,自言自语道:“他定是又在哪个星宿不在宫中,”低头看看怀中的玉罐,语气中略带委屈,“虽然宫门不锁,可是他说过不让我进的。”百宜紧了紧双臂,走到门前背对宫门坐下,似是不舍地抱着玉罐,“敲门?他不一定在,不是不是,是一定不在,就算在也不会让我进的,可是我又没要进啊,我不过就是想……”百宜下巴抵在玉盖上,声音低了许多,“想见见他。”
此时,紧闭的宫门里面,玄武面向宫门抄手而立,微微颔首听着她自言自语。
玄武天生就对周遭仙力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连微小的仙力波动都逃不过,也因此做了北天仙君,掌管仙力深厚的北天星宿。他独自校准众多星宿,除了对百宜说的那些原因外,就是不想身边有仙家的仙力干扰他的感知和判断。而百宜,是个例外,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厚重仙力令他感到吃惊。与她同行三月,他发觉她在自己身边时,就如磐石一般,定得住她自己,亦定得住他。有时抵挡冰寒石深厚的仙力让他很是吃力,每每十分难熬,而她在身旁,他感知到她沉静厚重的仙力笼罩在自己身上,仿佛屏障一般,他便不必过多分心,能够更加专心校准,当然也时时注意不让冰寒石的仙力伤到她。
当今日百宜甫到宫门,玄武便知是她来了,不假思索地飞身掠过葳蕤青草、茂盛绿树,却在宫门前蓦地停下脚步,就听到她的一番自言自语。玄武忽然有些后悔,若那日自己不曾告诫她,今日她是不是又会闯进来,闯到星宿仪那里,衣袂翩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原来你竟在啊”。她最后的那句“想见见他”,令玄武眼前一亮、心中一颤,甜蜜苦涩刹那一同涌了上来,正要伸手开门,就听清脆一声,百宜将玉罐放下,然后翩然离去。
玄武打开大门,倩影不在,只余温润玉罐。这些日子来,每逢玄芝宫送涧水的日子他都会留在北寒宫中,坐立不安,可惜来送涧水的是弟子而不是她,每次看到玉罐静静立在宫门前,玄武不禁一次又一次失望。今日,他终于等到那熟悉而久违的感觉,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如往昔,百宜数着日子往各高阶仙家的仙宫送涧水,好不容易又盼到去北寒宫,再次站在高大宫墙前,她又有些犹豫:“看来今日他又不在,”才略略失望又想起什么,“还是敲敲门罢,不敲怎么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呢。”说着右手伸向门环,拿起的一刻又蓦然顿住。
“既然来了,为何不叩门,”清冷而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百宜大惊,忙转身看去,微风中,玄武抄手而立,脸色平静。
“我才要叩门,你,哦不是,玄武上仙就回来了,”百宜故意提高声音,企图掩藏自己的不知所措。
玄武缓步踱到宫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几步方觉百宜没跟上,回身问道:“百宜姑娘不是说要亲手将涧水交到宫主手上,今日北寒宫宫主便在此。”
百宜丝毫不示弱:“你,玄武上仙不是不让我进北寒宫么,我又如何亲手将涧水交给玄武上仙?”
玄武转身背对百宜,仿佛下决心般说道:“进来罢。”声音也少了几分冰冷。
“你这宅子真是无趣,”百宜走到星宿仪宫外自觉停下,将玉罐放在地上,见玄武一脸寒色看向她,忙讪笑改口道,“啊,那个,不是,玄武上仙的北寒宫真是清静。”
玄武满意一般回身看星宿仪去,百宜偷偷做了个鬼脸,心中默默说道:“他好是好,就是太爱摆身份。”正觉有些解气,就听玄武冷声说道:“既然如此,百宜姑娘就不要坏了北寒宫的清静,以后,”顿了一顿,“百宜姑娘莫要来了,涧水弟子送来就好。”
百宜瞬间怔住,还没细细品味见到玄武的喜悦,就被他几个字断了念想,眼泪,在眸中打转,声音却是倔强:“玄武上仙吩咐,百宜不敢不从。”最后的话语,竟有一丝哭腔,言毕,微微凝望玄武高大的背影,转身狂奔而出,泪水,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