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巨大的沙尘刮过,操场上的球员们都停在了原地,拉起了球衣套在头上当作口罩或遮尘眼镜。
这便是那个时代现在已经被淡忘的沙尘暴,每当到了春天的时候,就像现在的三月份,真州市便会感受到它的暴虐,发作的时候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黄沙滚滚,遮天蔽日,就算是在白天也会让人觉得已经到了落日黄昏的时刻。
当然,现代人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雾霾和PM2.5,对于已经久去的“沙尘暴”这个名词,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恐惧感了。
可是,对于现在的真州市来说,沙尘暴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位于长江流域的人们还不习惯这样的沙漠风情,即使是关了的窗户的房间,也总是每一件陈设上面都落下一层厚厚不一的灰尘。
这支青年队并没有能够创造奇迹,在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中,他们分别以2:0和3:0的比分负于了山西队和上海队,创造了三战全负未进一球的糟糕战绩,这比之前他们都看不上的贵州队的战绩更差,人家毕竟还进了一个点球,没有鸭蛋收场。
当然,在接下来的几场比赛中,王光定倒是凭借着自己的速度,屡屡给对方造成威胁,在左边锋这个位置上,他渐渐站稳了主力。
而李筱男要差一点,只有在龙东强前提打中锋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出场,在阚不平眼里,他仍然只是个替补。
正当李筱男他们这些小球员还沉浸在沮丧中没有能够自拔之时,真州一中方面在教学上对他们进行了一次改革,致使他们原本独立的一个班被拆散重组。
真州一中方面的说法是,当初的选择有些失误,球员单独成立一个班级,不利于学习氛围的加强,容易造成学生在成绩上的忽视甚至荒废。
实际原因则是,宫校长对于球员单独占用一个教室房间感到心疼,毕竟,多出一个教室,就可以多招收一个班的学生,就会多出几十个学生名额,更会多出几十个要讨好他的家庭,从这个角度,他命令球员分散到各个班级。
球员们倒真是大都无所谓,毕竟大家的梦想都是职业球员而不是什么考大学之类的,因此无论在哪个班级里也倒都无所谓。
李筱男也是一样,现在的他,只想当个球员,他渐渐明白,其实球员已经是他的职业,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就必须需要在球场上去努力、去拼搏。至于学习······由它去吧。
当然,也许更为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筱男开始越来越喜欢这个运动,他对这个黑白相间的球的喜爱与日俱增,每到比赛的时候,都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让他想要上场去比赛。
也许这便是足球的魅力,足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而是许多人在一起共同进行的,即使一个人再球技高超了得,他也没法不在队友的帮助下取得胜利,它讲求队友间的配合,它使人在场上会有一种归属感,可以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这支球队的一部分。
但是,这项运动,它又这么的渴望英雄的出世,球队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一个带领全队取得胜利的救世主出现。
当然,这个救世主,只属于自己的球队。
而现在李筱男的心里,也很想做很渴望成为这样的一个救世主,当球队落后时,他会和所有的球员一样着急心焦,当球队进球时,他也会和进球队员一样有着最大喜悦。
很多年后,当李筱男回忆到这么一段经历时,他也是很多感慨,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开始成为一个球迷,从那时起,他才开始真正地品尝到足球带给他的快乐。
所有喜欢足球的球迷都一样,享受足球是一件最快乐的事情,无论是在场上还是在场下。
当然,作为一个球员的话,他自然更想在场上而不是场下。
所以,没有球员对于这次对于班级的调整有什么异议,之后他们被随机分到了三个年级的几十个班级里。
李筱男这次没有能和王光定分到一个班里,王光定分到了4班,而他分到了现在的这个高二(一)班,此刻,站在讲台上的三十多岁的阿姨班主任正在向全班同学介绍这位新同学。
“今天我们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他是从······恩······哦,东区的······”阿姨班主任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学生资料纸,然后抬起头来说道:“恩,重型机械厂子弟中学转学过来的,恩······对的,恩······大家应该已经知道啦,他是足球特长生,是那个俱乐部,恩······”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资料,再次抬起头,道:“富黄!哦,对,富黄俱乐部的梯队的球员,大家应该······应该都知道了吧?”
“早就知道了!东区来的穷鬼!”下面一个声音叫道,接着学生们中间是一片起哄的笑声。
“不准这么说新同学!”阿姨班主任训斥了一声,口气却十分轻描淡写。
李筱男咬了咬嘴唇,现在讲台下面的眼神,大多的是一种不屑,再或者说,是一种······看不起吧。
真州一中的学生一向看不起外校的学生,尤其是这种来自于东区什么子弟学校的转校生。
一般名校出身的学生都有种自豪感,总是或明或暗地表露出来,这一点在真州一中这些学生的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
首先,真州一中作为一所门槛极高的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成绩大多非常突出,他们就如同所有的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样,看不起成绩差的学生;
其次,真州一中也招一些“高价生”,就是可以适度放宽入学成绩这个条件,其代价,则是要缴纳高额的“建校费”,一般来说,差10分以内的要缴纳5万,差20分的则是10万,差30分的则是15万,每5万元一个档,以此类推,这一类学生,家里大多是家财万贯,所以天然地和东区贫民区的孩子之间有沟壑;
再三,还有一些学生,他们的学习成绩或许比上一类更差,可是他们的地位反而最高,即使成绩考试再怎么不好,却一般都可以担任班干部或者种种学生干部职位,这些人就是那些所谓的领导干部家的子弟,这些人高高在上,是连老师和学校都不敢轻易得罪的爷,作为统治阶级,他们身上的优越感在一片阿谀奉承中想不出现都难,他们几乎是天然地看不起所有**子弟,而这里面,又自然而然地包括了现在讲台上这个来自于东区的李筱男。
三人成虎,又何况是这么三个群体一起,集体看不起别人。
所以,李筱男现在所面对的这个班级,说充满敌意或许过了,但百般看不起,那可是一定的。
阿姨班主任顿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于是面向李筱男说道:“那······李筱男同学,你就先给同学们来个自我介绍吧。”
“我姓李,名叫筱男,来自东区重机厂。”李筱男说了一句,说完就没再说话。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这介绍如此简短,只能算是个开场白而已,下面的学生都还没能反应过来。显然,阿姨班主任和下面的学生可都没想到李筱男的自我介绍如此地简略,一时都很有些错愕。
“哦······李筱男,你没有什么其他的······要对同学们说的话了么?”阿姨班主任又问了一句。
“没有了。”李筱男面无表情地说道,回答的非常干脆。
“哦······这样啊,那······”阿姨班主任又转脸面向讲台下的学生,在看到倒数第三排的一个空座位时,她的目光停了下来。
这个空座位刚刚空出来,之前的那个女学生刚刚随家人一起出了国。
“好吧,李筱男,你先去坐那个位子。”阿姨班主任指着那个空座位对李筱男说道。
李筱男没说话,应了一声就抱着书包走了过去。
气氛有点奇怪,待得他走到这个老师给他安排的座位边,突然发现这个座位的同桌是个女生,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一眼,李筱男略一犹豫,还是坐了下来。
在当时的真州市的高中里,一般男女生可都是分开坐的,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早恋,虽然似乎也还是没能防止住多少起,但是,确实几乎每个学校也都是这么做的。
这个高二(一)班似乎也是如此,李筱男左右看了看其他的座位,似乎只有他一个是男女生混坐的。
算了,不要想这么多了,只是随便上上课而已,自己是一名未来的职业球员,上课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过,身边的这个女孩······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是不是······有点讨厌自己?
算了,也许应该只是一种漠视吧,李筱男心里,接下来又很自然而然地把林君颜的这种行为当成了一种对自己的漠视,或者说叫做划清界限,他从班里的学生眼中看到了许多的不屑或者是看不起,他不认为座位旁边的这个女生会有什么不同。
“李筱男同学刚刚来到班级里,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照顾他·······”阿姨班主任例行公事般地又宣读了一遍照顾新生的提醒。
“会的!老师,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下面的男生们又是一阵哄笑,这句话的内容似乎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这显然是不怀好意的的语调,使得这话里很有一些同样不怀好意的言下之意在里面。
“哦,不准欺负新同学啊。”阿姨班主任显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又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她对班里后排的几个男生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但是无力禁止或者说也没有太想要去禁止,她现在话说到了,自己也就认为是已经很可以了。
“知~道~了~哈哈哈哈······”下面的男生又在一起起着哄笑道。
仅仅只是这几分钟,李筱男就对真州一中这所所谓的重点中学的印象深深改观,他原以为这里应该都是一些只懂得念书考试拿高分的书呆子,却没想到这里的气氛中,却不只是冷漠,看来是还有一些会更令人不舒服的东西在里面。
他突然开始怀念起重机厂子弟学校的那个班级起来,虽然学生们不太喜欢学习,也都是些放羊的孩子,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些对新同学的敌视,他还记得他们班上也曾经来过一位新同学,他们还一起为他唱过一支歌。
这么想起来,他愈发觉得以前的那个班级的可爱了,就连那个一向最讨厌的同桌王胖子,也都变得不那么讨厌起来。
想到“同桌”这个词,他又朝现在的这个同桌女孩看了一眼。
只见,这个女孩还是低着头,不过从李筱男现在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片红霞之中,可以看到一张红红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