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绛州龙门出发,到长安渡口,用时一月有余,总算到了长安。长安不愧大唐首都,仅从渡口看,就比绛州渡口大上百倍,来往船只如织,站在船头放眼望去,船帆蔽空,一眼望不到头;从码头朝内陆延伸过去,层城林立,楼如星罗,道如棋布,皇城矗立,巍巍峨峨。
王勃等人上了岸,王勃、韦承庆并肩而行,韦承庆给他指指点点,介绍周围的景貌。身后,月奴静静地跟着,手却紧紧地拽着。牛大挠着头,左顾右盼,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驴子牵着马虎,一人一驴都会兴奋,马虎不断抖蹄,张口发出似笑似哭的律律马嘶,引得来往的船客啧啧称奇。
王勃一行人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商旅迈步踏入高大庄严长达五十余米的城门。长安是大唐唯一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从宽达一百五十余米,上百匹马并行都不显拥挤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马就可看出。
街上车如水,马如龙,人流如织,可见衣冠楚楚的文人雅士抬头挺胸、迈着八字步走过,间或有鲜衣怒马的豪族子弟带着大群仆从呼啸而去。身穿轻皮裘,辫发,脚穿乌皮六合靴的突厥人;戴耳环,披肩布的天竺人;身穿小袖袍、皮帽上绣着花纹镶上丝网的波斯人,还有高丽人、日本人、吐蕃人……这些来自各国的豪商成群结队地行走在朱雀大街上。
一路走去,地面黄土夯实,街道两旁是宽两三米的排水沟,排水沟前栽种着一排排榆树和槐树。
排水沟两旁靠外是一堵堵高大的坊墙,从外面看去,可见飞檐高阁、寺庙道观。在大唐房屋大小都是有规定的,三品大官住的府邸,四五品的官员不可居住,所以一些达官显贵因罪被抄家后,空置下来的府邸,很难出售出去,只能做善事地捐献出去作为寺庙道观使用。
长安主干道有三十八条,若是从外地来的人,没有熟悉长安的带路,想找到个地方或者办点什么事情,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王勃走了几条大街后,见识了长安的地大后,不禁庆幸有韦承庆这个向导引路。
现今天色不早,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要实行宵禁了,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一行人舟车劳顿,也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补足精神。
长安有一百一十个坊,其中崇仁坊是旅店集中地。崇仁坊在东市西北方向。王勃一行人在韦承庆的带领下,从正南门明德门出发,沿南北向大街过七个坊,再右转沿东西向大街,向东过两坊,便到了崇仁坊。
崇仁坊这个位置非常好,因为其西北方向是皇城,东北方向是东市,北面只过一个坊就是妓院集中地平康坊。所以外地来长安选官考评和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们住宿都首选崇仁坊,当然前提是你穷得只剩下钱了。
在平康坊里面找了家最好的旅舍,选了间上好的房间住下后,众人就各回各屋去休息了。王勃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下屋瓦参差、灯火阑珊的长安,计划着明天去冰糖葫芦总分店拿点钱出来花。
类似银行的钱柜在玄宗开元初年(公元713年)才出现,所以在高宗时期是没有钱柜的,也就没有银票。在本地购物还好,要是到外地去花钱,这钱还要成箱成箱地装上,非常麻烦,要是运气不好遇上抢劫,逃个路都不方便,这钱就成了人家的了。
不过这种情况对王勃而言不存在,只因有冰糖葫芦分店的存在。冰糖葫芦分店就相当于自家人开的钱柜,他可以随意支取。要是需要大量的钱,一个州县的分店不能满足,还可以从其他州县的分店转移过来。
并且不用怕路上不安全,因为现在绿林中的朋友由于单大胆这绿林总瓢把子是王勃结拜二哥的关系,都很给他王勃面子,见是他家的商队经过,都不敢阻拦,不但阻拦,还要客客气气地送走。但王勃也发话了,王家商队逢上绿林中的朋友,要送上一些钱两和好酒作过路费,不能坏了规矩。因为这样,道上的朋友对王家客气的同时,还多了一份尊敬。
王勃计划着拿到钱后,就在长安选个好点的路段买下一间府邸,以后毕竟要在长安长住,总需要一个落脚地方。
第二天,大约五更三点,从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鼓声,紧接着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次第敲响鼓声。这还不算完,几乎与此同时,长安城内一百多家寺庙也撞响了晨钟。
整个长安都笼罩在一波一接一波的昂扬的鼓声和悠远的钟声中,然后皇城各大门开启,坊门也跟着开启。朝阳吐蕊,兆示崭新的一天的来临。
第一道鼓声响起,王勃就被惊醒了,耳畔回响着鼓声和钟声,王勃不禁感概,长安果然是长安,就连这报晓声都这般嚣张。
王勃伸了个懒腰起床,打开门,果然见月奴端着洗漱用具等候在门口。见她俏脸有些憔悴,显然没睡好。见他一脸心疼,月奴摇了摇头,款款进门,道:“不用担心,奴只是初来乍到,还不能适应罢了。”
王勃却知道,她定是触景生情,逃亡之时离开长安,三载过后再次回来,物是人非,让她回想起了家门的惨案和与武媚的血海深仇,所以一晚上都没睡好。王勃牵起她的手,道:“月奴,你是我九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某还不清楚你吗?不过你放心,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迟早有一天她会为她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月奴乖巧地“嗯”了一声,便伺候他更衣、洗漱。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后,韦承庆敲门进来,见他们这般和谐的场景,都不好意思打搅了,笑道:“哎,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王勃由着月奴束发,回头笑骂道:“你这家伙,一大早上就来打趣某,有什么事吗?”
韦承庆道:“也没什么事,你刚来长安,总得出去转转,熟悉一下长安的环境吧,所以就想着带你们出去走走看看。”
王勃点头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有你这个向导在,不怕迷路。”
向导?什么是向导?韦承庆奇怪,却也没问,道:“那好,某在楼下等你。”刚要出门,突然,门被一下子撞开。
牛大闯进来,激动地大叫道:“四兄,四兄,俺们去逛街吧!”驴子紧接着也闯了进来。
王勃和月奴额头布满黑线,屋里静得可怕。牛大挠了挠头,心说这是咋啦,顺着王勃的目光回头一看,额,门关上后,韦承庆笔挺挺地倒了下来。
驴子心虚地远离牛大,心说这可不干我事。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又把韦承庆抱上床,又叫驴子通知店小二请大夫来,好不容易把韦承庆弄醒后,大夫说他伤筋动骨,需要在床上静养几天,吃几副药。
王勃无语至极,这下好了,向导没了,他们只能自己去转了。想到这事就来气,王勃踢了牛大一脚,留下一脸不情愿的驴子照顾韦承庆,王勃带着月奴和牛大出门去了。本来照顾韦承庆这事该牛大这罪魁祸首来干的,但王勃可不想回来后看到韦承庆被拆了,只好委屈驴子了。
王勃牵着马虎,带着月奴和牛大出了旅舍。每个坊里都有小吃店,崇仁坊也不例外,三人吃了一些面片儿,又给牛大打包了一大包蒸饼,便在人群投来的惊诧的目光中出坊,向最近的东市走去。王勃俊美飘逸,月奴美若西施,牛大高大如站立的大象,马虎壮得跟个马犊子似的,兴奋得叫声还很奇特,这个组合想不吸引人都难。
长安有两个坊市,一个西市,另一个就是东市了,王勃要去的就是最近的东市。
王勃骑着马虎,马虎兴奋得左摇右晃,牛大啃着蒸饼,吃得满嘴冒油,月奴静静地走在一旁,三人一驴优哉游哉地向左转到十字路口,再左拐一条街,便到了东市大门。
坊市开门在长安要到午后等市鼓响罢三百声后,因为出了韦承庆那档子事,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刚好东市开门。
王勃一巴掌拍在律律直叫的马虎,让它停下来,他从它背上下来,把缰绳给了牛大,然后从月奴手中接过折扇,手摇折扇随着人流走进坊市大门。王勃准备得折扇可不只一把,所以虽然在船上的时候把原有的折扇当暗器使了,现在还拿得出来。
牛大把装满蒸饼的布袋吊在脖子上,右手抓着蒸饼,左手牵着马虎,一人一驴蹦蹦跳跳地跟在王勃身后。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嘲笑的目光,王勃真恨不得将这俩货给烹了。
长安坊市果非绛州可比,只见商铺林立,什么娘子去的珠宝店、绸缎店、脂粉店;郎君去的鞍辔店、书店、马市、兵器铺;肚饿的人去的饭店、酒楼;买菜果的人去的果农、菜农在大路两边摆的棚子。总之应有尽有。
王勃又是打听,又是寻找,总算在鳞次栉比的店铺里找到了一家冰糖葫芦分店。王勃走进去,亮出了自己代表王家少爷的腰牌。这腰牌在大唐还不流行,王勃考虑到将来出远门去了别的州县,那些地方的冰糖葫芦店掌柜不认识自己怎么办,于是便设计出了这款腰牌,并且将之画成图画,推广出去让满大唐的冰糖葫芦店掌柜都能一见腰牌便认出他的身份。
并且他还专为父亲兄弟他们设计了类似的腰牌,派人送给了他们。有了这腰牌就等于有了权力从冰糖葫芦分店取钱的权力。
这腰牌是用和田玉制的,一般人还假冒不起,况且上面还有独特的防伪标志。
果然亮出腰牌后,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将他请进去。然后他派人去通知长安分店总掌柜过来。那总掌柜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来,给他见礼。
“收租了,收租了,掌柜的,赶快的交二十贯钱!”这时,一群五大三粗的市井奴冲进店铺,为首一个少年拍着柜台声色俱厉地叫嚷道。
王勃诧然问道:“他们是谁?”
总掌柜尴尬地道:“郎君,他们是这一代的恶少,那少年是他们的头,别看年轻,却是个练家子,早年跟过一个枪棒师傅学过几手,心狠手辣,后来纠结了一伙恶少在此欺行霸市,每月都来收租子,若是不交,便砸烂你的店,教你做不了生意。”
月奴嗔怒道:“你就不知反抗吗?就由着他们欺负?”
总掌柜叹道:“起初某也报官了,可官府根本不予理睬,显然是狼狈为奸的,所以……唉……”
王勃恍然,总掌柜没说,但他知道,王家在长安没什么势力,所以才造成这种局面。
这时,这家分店掌柜过去拱手赔笑道:“哎哟,来爷,以前不都十贯钱吗?怎的这回就涨到二十贯了?”
那少年一巴掌扇过去,打得那掌柜一嘴血,厉声道:“叫你交多少就交多少,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这生意这么好,还缺这几个钱?”
“好威风啊!”王勃喝道。
那少年看去,一双眼角眼眯了起来,寒光烁烁,宛如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