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前方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闻听不下百人,但见一群游侠儿从街道的另一端走来,一个个持刀拿剑的,煞是威风,人群纷纷逃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路响马要洗劫绛州了。
为首一个大汉鹤立鸡群,背负一根不知什么武器的长物,身材高大威猛,虎口狮鼻,昂首阔步,十分霸道。
“听说王神童在此,王神童呢?让他出来让某见上一见,看看是不是真个貌比潘安,才比周郎。”那大汉到了醉仙楼下,往那儿一站,大吼一声道。
“嗬,好大的口气,某当是谁呢?却原来是响马头子单大胆。”尉迟循毓冷笑道。
“单大胆,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来绛州?你真当哪儿都是你瓦岗寨不成?”程伯献冷哼道。
“单大胆,以你为首的绿林响马多次洗劫官道,与官府作对,使得官银和粮草大量流失,造成滑州赋税连征,民生萧条,今日来得正好,上次你我未分胜负,这次定要将你这恶徒斩于锏下。”
单大胆虎目定睛一看,面色顿时一沉道:“他姥姥的,真个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在这也能碰见你们,不过也好,上次让你们三个逃了,这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你们三个尽管放马过来!”说完,一拍身后长物底座,一根长槊顿时飞出,被他稳稳地接住,震荡开来。
“逃你姥姥,上次要不是你仗着人多势众,我们会跑?早取了你性命!何须三人同上,某一人足矣!”尉迟循毓怒声道,说着已从腰间取下双鞭,朝单大胆杀将过去。
单大胆畅然一笑,大步上前,猛然一槊迎了上前。
长槊与双鞭铮然相撞,随即便荡起一股煞然气浪,掀起一层黄土。周遭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连忙又退了数步,生怕遭了池鱼之祸。
两大汉拼杀一处,只听一连串铮铮铮的交锋声,又见场上火花四烁,兵影重重,战斗好不激烈。
王勃目光一凝,虽则场中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似乎不分伯仲,但王勃看得出来,单大胆的武艺比尉迟循毓明显高明不止一筹,所以单大胆应付自如,而尉迟循毓则勉力之为,随着时间一长,尉迟循毓难免露出破绽,被对方一击毙命。
果然不到三十回合,尉迟循毓就体力不支、捉襟见肘了,眼看着尉迟循毓刚挥出一鞭,气力未回,一长槊便戳了过来。
“竖子尔敢!吃爷爷三板斧!”程伯献怒吼一声,挥动双斧替尉迟循毓挡下一记,便又左一斧,右一斧朝单大胆剁砍而去,只听虎虎生风,如有雷霆之势。
程伯献与尉迟循毓合力左右开弓,大战单大胆,哪知单大胆毫无惧意,反而哈哈大笑,把个长槊挥得密不透风。二人硬是破不开防御,反被逼得手忙脚乱。
“二弟、三弟莫慌,某来也!”秦用大喝一声,挥动双锏杀将过来。
“好生无耻,三个打一个,秦用吃小娘一飘带!”单二娘娇喝一声,便见一血红飘带从她袖中飞射而出,末端缠着一把短剑,朝秦用背后刺去。
哪知一根长鞭忽然闪将出来,铮的一声将缠剑飘带打偏。孔三娘手握长鞭,冷哼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干此偷袭之事!”
单二娘面色一寒,也不跟她废话,挥动飘带刺杀过去。孔三娘也怒气勃发,挥舞长鞭迎了上去。
话说这边三兄弟合力鏖战单大胆,战局顿时稳定下来,单大胆的面色这才有些凝重。鞭、斧、锏挥得虎虎生威,沙风阵阵,与长槊接连发生碰撞,溅起一连串的火花,双方杀得好不酣畅。
王勃打量着战局,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涛浪。初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没想起,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他们言语,又端详他们形貌,方才吃惊起来。
那长得乌漆墨黑,又使得双鞭,且姓尉迟的黑脸大汉让他想到了尉迟恭;那使得双斧,又姓程,自言“三板斧”的大汉让他想到了程咬金;那使得双锏,又姓秦,且长相英武的大汉让他想到了秦琼。而那使得一根长槊,又姓单,且来自瓦岗寨的大汉,不正是单雄信吗?
王勃当然不会以为这些人物还活着,这几位大汉应该是他们的子孙后代,不过没想到单雄信的子孙还是做了响马,并且与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的后代反目成仇。想当年秦琼等人与单雄信可是结拜兄弟、生死之交。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别的什么,但王勃不会袖手旁观。
王勃飞身而出,双掌挥动如转太极,将四人的兵器震荡开来,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住手”,顿时让整条街都静了下来,孔三娘二人也住手了,都看向他。
单大胆看了看手中的长槊,看向挡在双方之间的王勃吃惊地道:“你是谁?”
王勃拱手道:“在下王勃。”
单大胆浓眉一挑,道:“你就是王勃?”单二娘闻言,讶然地看向那夹在两方人马之间的风度翩翩的少年,心说原来他就是王勃,旋即做出花痴状。
“王勃,你让开,此人乃是响马头子,穷凶极恶,不除此人,滑州难以太平。”秦用喝道。
“没错,响马没一个是好东西,王勃你给某让开!某要取其首级!”
“来来来,继续开战,大战三百回合!”程伯献、尉迟循毓二人也叫嚷道。
单大胆勃然大怒道:“他姥姥的,你们仨田舍奴,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响马怎么了?想当年你们祖父还不是响马出身,你们三个数典忘祖的田舍奴,今日爷爷就代你们祖父好生教训一番尔等!”说着挥动长槊又要拼杀起来。
“够了!”王勃怒吼一声道,“诸位听某一言再打不迟。”
接着他看向秦用三人道:“想当年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恭何等英雄,戎马一生,杀敌无数,推翻暴隋,建我大唐,还天下百姓以太平,然真正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们在瓦岗寨举旗反隋之时,那时,群英荟萃,群贤毕至,众豪杰歃血为盟,义结金兰,肝胆相照,谁敢说他们做响马可耻?”
秦用三人闻言,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
忽然他又看向单大胆振聋发聩地喝道:“他们为何要做响马?因为生逢乱世,昏君无道,残害忠良,民不聊生,现在呢?不敢说太平盛世,但是大部分百姓至少可以吃好穿好,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你们呢?却去当响马,抢他们的血汗钱,夺他们的生路,你们比之当年的瓦岗寨如何?他们是劫富济贫,而你们却是劫贫自利!当年的瓦岗寨被世人尊为圣地,而现在却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你说你们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瓦岗寨昔日的众英雄?”
噔噔噔,单大胆倒退数步,怔怔地望着他,仿佛他的身后站着瓦岗众英雄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面色数变,忽然凄厉地大笑起来。
“阿兄……”单二娘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直到声音都嘶哑了,他的脸才沉下来冷笑道:
“你说得没错,某是没有面目去见我祖父,但是难道秦琼他们就有面目去见他吗?昔日的兄弟,曾经发誓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拜兄弟,却把我祖父送上断头台,让他的儿子家破人亡,从小就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们能想象这么多年来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们不会明白,因为你们是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的孙子,你们天生富贵、合家团圆……”
“你错了!”秦用霍然抬起头说道,“当年单雄信兵败被俘,我祖父连同昔日瓦岗众兄弟为他说情,但单雄信因其大兄曾为高祖误杀,宁死不降,故而才……”
程伯献道:“单雄信英雄盖世,某祖父现今时常对着他的灵牌,感叹道;当年若非他宁死不降,而今该已封侯拜相,昔日瓦岗英雄到现在就剩某与李绩二人,如果他能活到现在,想必也能热闹一些。”
王勃仰面感叹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声音幽幽,天地回荡,闻之令人泪垂。
单大胆、秦用等人沉默下来,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但场面却有些沉闷。
王勃看了看双方,旋即大笑道:“说起来,诸位驾临绛州,某尚未尽地主之谊,可否赏某一个薄面,让某请诸位英雄上楼饮浊酒一杯?”
秦用三人相视一眼,大笑道:“好!”然后都看向单大胆。
单大胆冷哼一声,道:“不是龙门贡酒某可不喝。”
王勃抚掌大笑道:“就怕你要别的酒,偏偏某最不缺的就是龙门贡酒,诸位,请!”
单大胆也笑了起来,看向秦用三人道:“用脚上楼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就用轻功,看谁轻功了得先楼顶,如何?”
秦用三人笑道:“有何不敢?”
王勃笑道:“那我等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谁先上飞上楼顶,最后一人可是要罚酒的。”
“哈哈,那某先上了!”程伯献纵身一跳,遂飞上墙壁,用双斧对着墙壁连砍三次,便要飞身楼顶。
单大胆大骂一声无耻,遂将长槊一掷,插进墙壁,飞身踩着长槊朝楼顶飞去。
秦、尉迟二人不甘人后,也各凭本事朝楼顶飞去。
王勃待也要飞身而上,却听孔三娘、单二娘不约而同地叫道:“等等,儿不会轻功。”
孔三娘霍然看向单二娘,单二娘也看着她,两女目光一接触,顿时激起火花。
王勃畅然一笑,在两女的惊呼声中,一手搂一个,旋身而起,双脚互踢,飞上楼顶,引得下方那些游侠儿一阵喝彩。
二楼望着这一幕的月奴,贝齿深咬唇瓣,如果眼睛可以杀人,那孔三娘和单二娘已经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