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掌柜昔日是王家一个下人,后来随着冰糖葫芦店生意越做越大,人手紧缺,刘管家见他机警,便在培训之后擢升他为绛州分店总掌柜,掌管绛州所有分店一应财务和人事。
他对王家充满了感激,想想他一介奴仆,能出人头地,实在难得。今逢少主人来此绛州参加院试,巴结还来不及,食宿哪敢不准备最好的,虽然近日因为院试在即,有许多童生涌进绛州,多家客栈都人满为患,但他硬是用钱让店家空出几间上好的房间供王勃等人入住。
“孙掌柜,辛苦你了,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坐下喝杯茶水吧。”对这个孙掌柜,王勃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语气有亲近之意。
不过孙掌柜看的出来王勃等人都有些疲惫,虽然想留下和少主人多亲近亲近,但也明白此时不是时候,便恭敬地道:“多谢郎君厚爱,某看郎君舟车劳顿,身子也乏了,不如早些休息,某便不打扰了,明日再过来听候差遣。”
王勃笑着点了点头,孙掌柜刚要出门,王勃忽又叫住了他问道:“对了,孙掌柜,绛州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是闲不住的人,说不得下午便要出去逛逛。”
难得有这么一个在少主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孙掌柜顿时如数家珍地道:“郎君这可问对人了,绛州可供郎君玩耍的地方多的是呢,比如那龙兴宫的宝塔,迭涩而出,直指苍天,若是遇上拜佛的好日子,宝塔香火不断,腾烟而起,青云直上,数日不散,此乃一景。”
“接着便是那龙兴宫中的碧落碑,碑藏龙兴观内,那碑身上著大篆,书法厅古,行笔精绝,非饱学之士、书法大家不可观之。传闻此碑乃高祖第十一子韩王元嘉的儿子李训、李谊、李撰、李谌为其亡母房氏祈福而立,此又是一景。”
“然后便是那绛守居园池,此园林巧夺天工,穷草奇葩,附有假山曲水,桥亭楼阁,驻步其间,美不胜收,只是它与绛州大堂相邻,乃是官家园林,一般人等不能进入,若是郎君想去,凭着郎君的名气,想来那韦使君定欣然应允,不会阻拦,说不得还要跑来与你同游园林,吟诗作赋一番。”
“还有……”
见他还要说,听得脑袋发昏,双目眩晕的王勃连忙将他打住道:“哎呀,孙掌柜,你倒是讲得明白,可如此多景,某分身乏术,去也不得,不日便要参加院试,哪有时间去游览这些地方,你再说下去,只会让某心痒难耐,不如以后有时间再去吧。”
孙掌柜尴尬地笑了笑,只顾自己说着,全忘了人家过几天就要参加院试了,心思该沉静下来学习才是,哪能去游览这些地方。
“那郎君想问……”
王勃道:“某只想知道,附近哪里有好吃食的地方,客栈送的饭菜恐怕不合口味。”
其实他是想说这里的饭菜根本吃不饱牛大这个吃货,但不好意思说而已。就算不给牛大面子,也得给自己留面子不是,这吃货纯一个饿死鬼投胎的,一路上没少让山里那些虎豹熊罴受灾。他这一离去,那些生灵不知有多欢喜。
孙掌柜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王勃从小养尊处优,受不了客栈的“粗茶淡饭”是应该的。
“要说这最好的吃食,当属绛州第一酒楼醉仙楼了,此酒楼……”孙掌柜还要说,王勃算怕了他了,连忙插嘴道:“得得得,孙掌柜,你直接说怎么去吧。”
孙掌柜简直想翻白眼了,这主子也太难伺候了吧,连个说话的权利都不给。
孙掌柜为难道:“郎君,这醉仙楼平时你去无妨,但今日恐怕不行,只因韦使君此刻正值四十寿诞,在醉仙楼大宴宾客。”
“哦?韦使君今日大寿?那某可不得不去一趟了。”王勃讶然道。
这可出乎他意料,他本想着这韦思谦昔年与他有过恩惠,来到他的地盘理当拜访,可也没想过是在这种场合下。说来他对韦思谦由衷没有感激之情,对别人来说“武后钦点神童”这个称呼着实了得,但他不以为然,并非这名头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而是因为这韦思谦实在擅作主张,他不知不觉就被动扣上了这个帽子,对这种超乎掌控的事情,说实在的他还很不爽。
不过谁叫此事已成定局,他若装聋作哑,反而为人不齿,索性今日便顺水推舟,去拜访他一下吧。
下了决定,王勃在送走了孙掌柜后,知会了梁文广、何乃才二人一声,便带着月奴和牛大以及驴子,骑驴在孙掌柜留下的一个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醉仙楼前。
初见这酒楼,饶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的二十一世纪元老级宅男王勃度娘遍了图册上各种古今中外建筑,也不得不赞叹这醉仙楼果然不负绛州第一酒楼之称。
只见它拔地数十丈,楼分三层,红墙绿瓦,漆栏金棂,何等金碧辉煌;钟鸣鼎食之声、丝竹管弦之音透墙隐隐传来,更添了路人十分向往。
王勃和月奴这对璧人本就足够吸引人了,再加上九尺身高、腰圆臂阔的牛大和黑瘦的驴子这对对比强烈的组合,以及一匹发出马嘶的壮得跟个马犊子似的的马虎,那就更是亮瞎眼了。
王勃就是想低调也顾不过来,当他带着几人来到醉仙楼门前时,路人纷纷向他们行注目礼,都在揣测他们的身份。
就是卖烧饼的师傅也知道,醉仙楼今日不接待外客,因为韦使君正在里面祝寿。在这种情况下,这行人还敢来醉仙楼,想必与韦使君是有关系的。
醉仙楼门前早守着两个大汉门子,见王勃走过来,本想大声呵斥,待看到他背后站着的大象似的的人物后,登时讶然不敢吭声了,直到王勃走得近了,其中一人回过神来,方才放低声音呵斥道:“闲人止步,今日韦使君于楼内庆寿,醉仙楼不接待外客,速速离去。”
“劳烦郎君传达一声,就说龙门县王勃前来贺寿。”王勃把折扇一收,拱手淡然笑道。驴子赶紧上前,不动声色地塞给他一个吊钱。
那刚才说话的门子眉头一皱,本想拒绝,待看清手中物什,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拱手道:“好说,某这便去为郎君传达一声,若是不成,这可怪不得我们了。”
“那是自然,有劳郎君了。”王勃拱手道。
那些路人见王勃跟门子说了几句话,没有被放进去,心思又活泛起来,敢情这伙人是不请自来啊,不过这却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市井人都是爱看热闹的,这故事越是曲折越是带劲,他们就想看看这伙人把门子打发进去后,最终等来的是什么结果。
说不得就能见证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心思歪邪的,甚至猜测那少年或许是韦思谦在外面的私生子,现在找上门来说不得就是想认祖归宗,好跟其他几个兄弟争分家业。
王勃可不知道这些市井中人对他的看法,吩咐驴子把礼物从马虎背上的布袋里拿出来,自己打开折扇悠然地扇了扇,接过驴子递过来的苹果,扔给牛大,说些笑话与月奴听,逗得她掩嘴痴痴地笑个不停。
醉仙楼中,锦衣华服的宾客坐满三层楼,谈笑间,美侍穿插其间,楼中央一块舞榭歌台,其上正在表演霓裳软舞,长袖善舞,露臂如藕,莲步生香。
坐中一人与众宾客谈笑风生,饮酒乐盛,只见他一身锦绣华服,面方额阔,颌下长须,约莫四十来岁,举手投足尽显沉稳、儒雅之气。
那门子走上前来,恭敬地作揖道:“韦使君,门外有人自称王勃,前来贺寿。”
“你说什么?”韦使君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他此刻微微有些醉意,周围又热闹得很,这门子的话说得又不大声,所以一时没听清楚。
那门子清了清嗓子,声音骤然拔高道:“韦使君,王勃前来贺寿,正在门外候见。”
全场顿时一静。
王勃?哪个王勃?难道是那人?不会吧?随即全场又轰然炸开了锅一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你说什么?王勃?你是说哪个王勃?”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韦使君,倒是他的大儿子韦承庆,这韦承庆刚到弱冠之年,前年进士及第,在长安守选,昨日赶回来,便是为父亲贺寿。
他面方额宽,从相貌上来说,他倒是尽得其父真传。
这门子顿时被唬住了,见大公子如此激动,焉能还不知这王勃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一想到方才自己不敬的样子,心里登时惶惶不安,连忙道:“他自称王勃,来自龙门县。”
“快快有请,不,大郎啊,你代为父亲自去迎接贵客进来。”韦使君催促道。
“爹,某也要去。”这时一个五岁大的小正太举手叫嚷道。
“好,你也去,都去,将王勃迎进来。”韦使君摸了摸他的头,大笑道。这小正太正是韦思谦的二儿子韦嗣立。
说完,韦承庆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小弟的手率先朝门口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