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娘子内心充满了绝望,她明白既然武世美敢绑架她母女,那就不可能放她们活着离去;可她死不要紧,她绝不能让女儿也死在这里,她才九岁啊,她才来到这个世上九年,为什么老天要让她经历这般多痛苦?先是让她父亲病死他乡,又要随儿进宫,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现今又要身死贼手,为什么?!
“武世美,儿诅咒你舅侄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为猪狗!”马娘子歇斯底里地骂道。
武世美勃然大怒:“闭嘴!你这贱妇,某要让你后悔你说过的话,某要让你死不瞑目!”忽然他对那些响马面色狰狞地叫道:“你们不是早对她的肉体垂涎三尺了吗?某先让你们大饱眼福,去把她的衣服给某拔下来!某要让她一丝不挂!哈哈哈!”
众响马眼睛骤然一亮,全都跳将起来,一脸坏笑地朝马娘子伸手过去。
“四郎!——”天地间回荡起五娘绝望的尖叫声,惊起雀鸟无数。
五娘?王勃悚然一惊,此刻他刚骑马到紫竹林外缘,闻听五娘的尖叫声,心如火燎,一鞭子猛抽在马臀上。
白马泣鸣,顿化流星冲进紫竹林。
“住手!王勃在此!”见到群盗伸手朝马娘子亵渎而去的一幕,王勃当即一勒缰绳,大吼一声道。
众人惊回一看,但见白马抬蹄,银鬃猎猎,马上一白衣少年怒发冲冠,双目如寒,背负长剑,真侠少也!
五娘泪眼如雾,眼睑缓缓张开,待看清来人,登时焕发出惊喜来,欢叫道:“四郎!儿在这里!你果然来了!”忽然她发现了什么,眼睛复又爬上恐惧,惊骇地哭叫道:“四郎,快跑啊!儿不要你救了!求你快跑!”
“哈哈,王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个人来,真是天助我也!”武世美先是一愣,显然他万没想到那日从他考棚前走过的差点被他当成美娇娘的少年竟然就是王勃,待看清他只是一个人来的时候,旋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王勃冷喝道:“你是何人?某不曾记得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抓马娘子母女,要挟于某?”
武世美脸一沉,冷声道:“你真不记得某是谁了吗?”
王勃越过这群响马,盯着这个少年,他桀骜的脸,让王勃恍惚之间想起了三年前在那场饥荒中,他为那些灾民治病时,见到的那个桀骜少年。是他,王勃暗道。这是三年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王勃眯起了眼睛,道:“武世美,是你。”
武世美冷笑道:“你总算想起某是谁了,没错,某就是武世美,当初那个被你在众人面前羞辱的武世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王勃面色一寒,道:“武世美,有什么事冲着某来,你欺负一对母女算什么君子?妄你还读过圣贤书!”
武世美冷哼道:“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好为人师、自命不凡的嘴脸,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管人家,既然你一心求死,某就成全你,不过你放心,等你死后,某会把你和你的小情人拿去喂同一条狗的,这样你们也算生死相依了,哈哈哈。”
黑心虎大笑道:“他就是王勃?长得跟个小娘子似的,不过这胆子倒不小,——山鸡,你不是好这一口吗?去,当家的给你这个机会,把他抓过来,然后随便你怎么玩儿他了,哈哈哈。”
众响马也贱笑起来。
“谢过当家的,嘿嘿,王勃啊,那可是神童啊,不知道这滋味是不是不一样呢?”一个独眼盗贼手抗一把大刀走将出来,一脸垂涎地朝王勃缓缓走去。
山鸡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边走边淫笑道:“王勃是吗?这越是走近,越是觉得漂亮啊,乖乖,瞧瞧这眉毛这眼的,嘿嘿,王勃,只要你从了爷爷,爷爷往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不然,爷爷就让你吃点苦头。”
王勃翻身下马,面无表情,手掌猛然下拍剑鞘,剑登时从剑鞘中飞射出来,王勃伸手一抓,便握住了剑柄,然后斜持长剑,缓缓朝山鸡走将过去,动作潇洒,一定不拖泥带水;长发飘扬,更显不羁。
山鸡面色一冷,骂道:“切,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说着,一脸不屑地一刀朝王勃砍去。
待走到近处,山鸡一刀劈来,王勃双目寒光爆射,脚底猛然加速,剑出,两人交错而过,竹林中这才回荡起清扬的铮鸣。
额前青丝飞扬,王勃缓缓抬起头来。
山鸡骇然低头,看了眼胸腹间的切痕,眼中犹自不信。
噗……
长血从胸腹间飚飞而出,山鸡仰面倒地。
群盗骚动,黑心虎双瞳微微一缩,山鸡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在他这帮弟兄里面也能排进前三,没想到对方只一剑就结果了他,不是说他只是个书生吗?黑心虎骤然怒视武世美,却见武世美表情僵硬,显然他也很意外。
“四郎……”五娘呆呆地望着场中宛如一把出鞘宝剑般锋芒毕露的少年,犹自在梦中一般,他真是四郎吗?为什么儿会感到如此陌生,与儿记忆中的四郎判若两人?五娘心想,在她的记忆中,四郎是那个风流倜傥的翩翩读书郎,脸上总是带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可这个时候的四郎,却如方从地狱杀出来的修罗一般可怕。
唉,原来我们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他藏得好深,马娘子幽幽心叹道,又像是松了口气般。
“你不是说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怎么会武功?”黑心虎怒道。
“某怎么知道,原来我们都被他骗了,不过他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吗?”武世美惊怒道。他还真不知道王勃会武功。
“爷爷死了兄弟,等完事之后,你他娘的要不给某双倍钱,某就带着弟兄们去你家逛逛,哼!”黑心虎冷哼道,说完,大手一挥,指向王勃怒吼道:“统统给某上,某要看到他变成肉泥!”
“杀!”
登时二三十响马倾巢而出,手拿大刀朝王勃杀将过来。
“四郎,小心啊!”五娘叫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武世美目光一闪,悄然后退。
王勃双目一寒,身随剑出,剑影重重,一道剑影便是一条人命,只数息,场上便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再无一响马站立。
却看王勃,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站在血洗的地面上,宛如一朵傲雪凌霜的寒梅,孤傲而出尘。
五娘傻了,她刚叫了那句“四郎,小心啊!”,嘴巴还没合上,这便结束了。她僵硬着扭过脖子囧着脸问马娘子:“阿娘,儿是在做梦吧?”
马娘子苦笑。
黑心虎愕然,怎么,这就结束了?他呆呆地看着满地的尸体,这些尸体前几秒还生龙活虎的呢。
王勃缓缓抬起剑指向他道:“只剩下你了。”
黑心虎嘴角抽了抽,忽然一咬牙,一提刀,朝王勃奔杀而去,王勃也持剑迎了上去。
两人刹那靠近,刀剑相击,登时化为连绵不断的火花,场上一时刀光剑影、铮鸣阵阵,竹叶瑟瑟,一片肃杀。
黑心虎刀浪叠叠,力重千斤,快如闪电;王勃剑影重重,一两拨千斤,似慢却快。两人似乎棋逢敌手,斗了十来个回合也不见分晓。
在外人看来,黑心虎似占据上方,然只有黑心虎自己清楚有多憋屈,好似刀刀都砍在了棉花上一样,空有力气却使不出,每到用力的时候,对方总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巧妙地阻断他的招数。等你还没变过招来,就又刁钻一剑朝你死角刺来。所以与其说是他占优势,不如说是王勃占据优势。
又几个回合过去,忽然王勃闪电一剑刺中黑心虎手背上。黑心虎吃痛,刀落,剑光在眼前一闪,便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住手!王勃你敢再动一下,某就杀了你的小情人!”突然,武世美的声音传过来。剑尖生生地停在黑心虎的喉骨上,只隔着一层鸡皮疙瘩。王勃目光骤冷,看过去,但见武世美把刀贴着五娘脖子,一脸奸笑。
“哈哈,王勃,看来你是杀不了某了。”黑心虎猖狂笑道。
“王勃,还不把剑放下!难道你想看到她死吗?”武世美喝道。
“四郎,别听他的,杀了他,儿不怕!”五娘颤声道,但小脸却扬着。
王勃叹了口气,握剑的手一松,剑落地。
“哈哈,吃爷爷一脚!”黑心虎忽然一脚踢在王勃肚子上,将他整个人踢得滚飞出去,躺在地上,喷出一腔血来。
“四郎!你怎么这么傻!叫你别放剑的!你怎么这么傻。”五娘哭嚷道,泪如泉涌。
王勃艰难地爬起来,还没抬起头,黑心虎又一脚踢了过来。
“哈哈,你不是很厉害吗?刚才不是要杀某吗?现在怎么没那个力气了?你的威风跑哪去了?”黑心虎连踢带踹地猖狂大笑道。王勃虽不断躲闪,但心系五娘,心神不宁,以致接连被打中,闷哼不已。
武世美指着王勃狼狈的样子,对站在一旁的田四笑道:“你瞧啊,田四,这家伙现在是不是跟条狗似的?哈哈哈。”
田四笑而不语。
武世美笑声戛然而止,狐疑问道:“某叫你放了暗号,怎么到现在伯舅还没带人出现?”
忽然间,竹林中传来两声鹧鸪叫,吓了武世美一跳,心里于是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场上发生了变故。
黑心虎正拾起大刀要砍王勃,忽然从竹林中射出一根珠钗。
“啊!——”黑心虎捂着左眼惨叫起来。
武世美大怒:“王勃,你好胆,看来你也不想要你小情人性命了,那某就结果了她!”说着,贴在五娘脖子上的刀就要抹过去。
“不要!”王勃惊叫道。
突然,异变突生,一把刀贴在了武世美的脖子上。
“田四,你……你在干什么?你想造反不成?”武世美转头,却见是田四,不禁惊怒道。
田四冷哼道:“从来就没把你当成主子,何来造反一说?你那日将某弃在怡红坊,可曾想过今日?若非王勃救某性命,早死于大街上,你与王勃相比,简直就是一坨屎,哼,还自以为了得,某呸!”
田四也不看他惨白的脸,对王勃大叫道:“王勃,某已将此獠制服,你不必担心马娘子母女安全,大可放手施为。”
黑心虎狂性大发,拾起地上的大刀,朝王勃劈砍过来,王勃只能不断避让,忽然闻听田四说话,双目寒光登时射将出来,在大刀落下的刹那,不躲反进,挺进黑心虎空门,顺势反手将他手中的刀反贴在他脖子上,刀锋寂然抹过。
黑心虎独眼瞪大,充满了恐惧。
噗……如注鲜血从他脖子上的切口中喷洒出来,血溅长空。黑心虎仰面轰然倒地。
王勃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有些气喘吁吁。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五娘那双关切而又喜悦的剪水眸子,便微笑起来。
王勃抽出朱钗,看了看,便知这支朱钗是三年前曹元送给他,他送给月奴的。那么方才出手相助的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