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和杨炯从早上背诵到下午快到坊市关门的时候方才结束。他们一背完,满室寂然,似乎两人把所有人的话都在之前的时间里说完了一般。
王勃声音有些沙哑了,作揖正色道:“杨郎君大才,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钦佩不已。”
杨炯还礼道:“盛名之下无虚士,王郎君也令在下大开眼界。”
两人相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顿生一种酒逢知己,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四门学里外喝彩一片。
“四郎,你这家伙真是好样的!”李敬业上前给了他胸口一拳,立马攀住他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接着道,“你小子可真行啊,一口气把我们所学东西都背诵完了,太打击人了。”
李峤、苏味道二人也围着他大声赞好,那些之前和王勃在酒席上认识的人也都围过来簇拥着王勃,赞美不已。
杨炯望着被众人簇拥着的王勃,再看自己却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谁关注到他,仿佛他和王勃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明明他们刚才都背诵完了所有的书,于是一种叫做嫉妒和不甘的东西第一次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扎根发芽。
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一直以来他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直以来从没有人能抢走他的风头,但是今天有个叫王勃的人,让他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挫败感,但这份挫败却又不是源自才华,因为他们旗鼓相当,不见高低,也因此他才感到不甘和嫉妒。
为什么某和他一样优秀,光芒却落到他的身上,而某则只能沦为陪衬?杨炯问自己,小小的身影黯然离开房间。
杨炯走到池边,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狠狠地扔下去,激起一层小小的水花。
“再大的才华,若是不去宣扬,没有人知道它,就像这石子,虽然能激起水花,但永远比不上泰山倒塌砸在海面上溅起的掀天海浪来得震撼人心。”杨炯霍然回头,却见一人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王勃如果在此,就能认出他的身份,来人正是武承嗣。而在他身后还恭敬地站着一人,却是那白马少年。
武承嗣继续怂恿道:“是不是感到很不甘心?在某看来,你和王勃相比,才华一点不比他差,甚至犹有过之,可他凭什么就比你引人瞩目?凭什么他就是焦点,你只能沦为陪衬?凭什么他是武后钦点神童,而你只是……神童?”
“别说了!”杨炯勃然大怒道。
武承嗣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道:“在下武承嗣,当今皇后正是我姑母,某是你命中的贵人,此时向你伸出援助之手,你可要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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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四门学院人群外。
“藤原君,没想到这王勃本事如此之大,你想要在学业上胜过他,羞辱他,恐怕行不通啊,还有典客署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仓井君道。
藤原妹子阴沉着脸道:“哼,我们大日本有一句话说的好,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砍盾的。王勃擅长的领域,我们为什么要去跟他硬碰呢?为什么我们不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去对付他呢?这就是唐人说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藤原君,我们擅长的是?”
藤原妹子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呵斥道:“巴嘎!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让敌人痛苦的办法的有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那落霞贱婢敢那般羞辱某,某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我们就从她下手。”
“你去准备一下,某得到消息称,在中秋节那天,落霞会应诏去皇宫表演,所以我们要在中秋节前一天晚上潜入平康坊,把她劫持出来,到时候……哈哈哈,某要让她在某身下哀嚎求饶,某用完了,你们又上,然后我们把她剥得像兔子一样,挂在东市里,让第二天全长安的人都欣赏她曼妙的身体,泛滥的下身,不知皇帝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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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被人群簇拥着,目光越过人群看了眼讲案,却不见博士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诸位,你们可知道教某的这博士叫什么名字?”路上,王勃问李敬业等人道。李敬业哪关心这些,还是李峤说道:“他好像姓余。”
王勃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冷光,暗道:原来是余家的人吗?
苏味道疑惑道:“你问这个干甚么?难道你怀疑这余博士今日所为是专门针对你的?”
李敬业冷哼道:“难道不是吗?哪有迟到,就罚学生背书的,这分明是故意为之,就是想要四郎难看,并且借口惩罚。”
李峤点点头道:“不过幸好四郎大才,让他的阴谋落空,你们想想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是否如吃了苍蝇一般?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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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博士!”博士阴沉着一张老脸在前面走,刚过一个回廊,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余博士转过头,脸上的阴沉脸色即刻取下,换上慈眉善目的面具,见来人竟是鲁监丞,忙见礼道:“鲁监丞找某有甚么事吗?”
鲁监丞看着眼前这五十来岁,比他年长了十岁的慈眉善目的老者,尽量不摆架子地笑道:“余博士,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秋亭,亭中早备上了酒食,还有一监生装扮的少年旁若无人地搂着一侍婢上下揩油。
按理他们这些教师看见监生在此胡闹,应该喝止才是,但鲁监丞见到这少年如此作为,不但不喝止,反而恭敬地作揖道:“武郎君,某把余博士带来了。”
武郎君转过头,顿时露出一张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英俊脸蛋,王勃在此就能认得此人正是武三思。
武三思拍了拍那侍婢的肥臀,将她打发走了以后,也不起身,吊儿郎当地道:“来了?那就坐吧。”
等两人坐下后,武三思直接亮出身份道:“余博士,某叫武三思,当今皇后是我姑母……”见余博士慌忙起身要见礼,武三思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某知道你们余家与王勃有仇,正好某也想除掉此人,所以我们大可以合作。”
余博士浑浊的眼睛一亮,但又很谨慎地问道:“不知武郎君要如何合作?”
武三思双目一眯,寒光烁烁地道:“你尽管去施为,不管是让他考试作弊也好,还是触犯国子监规矩也罢,某要他被开除国子监学籍,出了事一切有本郎君在,你不必担心。若是此事一成,某不会亏待你们余家的,你那孙儿余问心不是正处于守选期,尚未入仕吗?到时候某去吏部,给李义府说一声,直接让他做官,给个好位置就行了。”
余博士颤颤巍巍地站将起来,躬身作揖道:“武郎君大恩大德,某敢不效死命?”
王勃还不知道正有一场阴谋等着他。
翌日,王勃骑着马虎优哉游哉地出门,朝四门学所在方向行去。自从昨日王勃大显神威后,今天路上逢人都是认识他的,都给他打招呼,叫一声王神童,这可不管你是太学的,还是国子学的,见了王勃,都要在马上拱拱手,这才离去。王神童名扬四海,昨日又一展神威,让许多自命不凡的监生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得不心悦诚服,关键是李敬业这校霸还跟他称兄道弟,便是不服也得服了。
王勃自然也得还礼,正驴行间,马虎忽然嘶律律叫唤起来,便见一马冲将而来,就在王勃以为这马要跟他的驴热情相拥的时候,马上一人却忽然一拉缰绳,马停下来,马上一人手握缰绳拱手问道:“敢问同学,四门学怎么走?咦,你不是昨天那个……”
王勃笑了,这不是昨天那个从徒手扳白马的好汉吗?王勃拱手道:“正是在下,原来阁下是四门学的监生,昨日便见你骑马上课,怎生还找不到地方?”
这汉子打了个哈哈,尴尬地道:“说来惭愧,昨天寻了许久也找不到地方,虽然问了人,但都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某如何寻得?故而一怒之下便回学舍去了,所以这……”
王勃闻言,甚为无语,心说原来是个路痴啊。
王勃笑道:“无妨无妨,今日你运气好,遇见了某,某正好也是四门学的监生,刚好同路。”
汉子闻言,大喜称善。
这汉子也是个爽快人,与王勃并骑而行,大赞了一下他的驴,说这驴子长得跟个马犊子似的,眼神特机灵,一看就是一头好驴,接着问王勃道:“哦,在下姚崇,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姚崇?王勃心下一惊,暗道又一个牛人。这姚崇何许人也?年轻之时还不出名,但他大器晚成,历任武则天、唐睿宗、唐玄宗三朝宰相,有“救时宰相”之称。不过他年少之时崇尚武艺,重武轻文,好逸乐。
王勃虽然心下微惊,但自从来长安牛人见多了,已经产生了抗体,故而只是微怔片刻,便回过神来,不过又听他问自己尊姓大名,王勃就有些无语了。现在国子监,恐怕没几个人认不到他吧?也只有这位仁兄才问尊姓大名。
王勃也不以为意,拱手笑道:“听说陕州有一位游侠名叫姚崇,武艺超群,好打不平,原来便是阁下,失敬失敬。”
王勃哪儿听说过他,不过是根据历史对他的介绍推断出来的而已。
姚崇一张线条刚硬得如同钢板铸就的脸,顿时熔化,欢喜地道:“你也听说过某?哈哈哈,哎,区区贱名何足挂齿。”
王勃嘴角抽了抽。
“要是跟王神童相比,那可就差远了,听说王神童昨天又大显神通了一回,居然把全国子监各六学之书全背诵了个遍,可惜当时某不在场啊,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哎,扯远了,对了,还没说你姓甚名谁呢。”
“在下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