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和高欣欣一起去寻找那棵银杏树使林向荣颇感为难,他纠结于如何携带高欣欣飞行,他很拘谨地对高欣欣说:“你趴在我背上,我背着你去。”
高欣欣说:“你可不要把我从空中丢下来,不过我会死死地抱着你的脖子,无论怎样都不会放手。”她伏在林向荣背上,又问,“会不会很冷,你身上的雪衣对于我来讲?”
“应该不会,”林向荣说,“雪衣包裹着我的身体,我没有任何冰寒的感觉,反而暖融融的,我认为你也不会感到冷,雪衣会包裹着我们俩。”言语间,雪人飞天,臃肿地快像个雪球了。
他们每行一段距离就落在地上探测银杏树的所在方向,通过多次探测,折腾了半夜,最终确定了那棵银杏树在秦岭山区。他们休息了几个小时,像野营一样露宿在原始山林里,太阳升起后,他们又开始了行动。
林向荣背着高欣欣飞在空中,他目光如炬,发现了一小片银杏树林,几乎可以确定树先生就隐藏在其中,二人降落在树林中。高欣欣取出定位法盘,顺着金勺指向,逐步确定了那棵银杏树。
这是一棵苍老粗壮的银杏树,树冠茂盛,作为一棵树,它对外部世界的感知颇为局限,如果作为一个人,现在他应该早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了,判断出对方的来意了,然而作为一棵树,它只是感觉到有人在它的周围,至于来人的样貌,行为意图,它就没有感知判断了。
高欣欣围着这株银杏树转了一圈,看着定位法盘上的金勺勺柄一直指向这棵银杏树,于是她笃定地说:“就是它了,它就是可以改变生命形态的那棵树了,只怕它快有一千年的树龄了,能够成为一个人的时间想必也有几百年。”
“如何让她变身为人?”林向荣问道,“击打它可以吗?”
“打草惊蛇,”高欣欣说,“那会使他留下假身逃跑的,他的能量聚于一条树根上,会游土而走,然后从土里钻出来,吸收元素,物质聚合,它就会变成一个人了。”
“我就是要它变成一个人,”林向荣说,“法律惩罚不了一棵树,面对一棵树杀了人,如何对它定罪,法律条文是空白的,我们身为警察,都很清楚这些。”他作势要向银杏树发动攻击,掌心飞雪,雪花如飞刀般钉在了树身上。
高欣欣想要阻止他,但已来不及了,它看着手中的定位法盘改变了方向,金勺转动了,由东指向了东北,连忙叫道:“这棵树已经死了,他离开了!”
“在哪儿?”林向荣望着法盘定位的方向,焦急愤怒地叫道,“他还能跑到哪去?”
高欣欣很清楚银杏树一旦物质转化成人,定位法盘对于找寻他将失去任何效果,但是,她突然发现一个人趴在几十米远的草地上,然后那个人站了起来。
他正是树先生。
林向荣盯着树先生。二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树先生像被追急了的饿狼,他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愿再藏头露尾,畏畏缩缩,而且他似乎想明白了,他没有理由惧怕对方,双方没有真正地较量过,谁强谁弱,谁也无法确定,他认为只有双方实力明晰后,他才能有可能安息。
树先生不失骄傲地说:“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我要做一棵树也打扰到你了吗?”
“先告诉我,”林向荣的气场冷酷,他那鹰隼般的目光透骨生寒,他说道,“你承不承认,是你杀了那个女人?”
“那已是过去的事了,”树先生说,“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杀了她,完全是因为她该死,我给过她活的机会,但是她不懂珍惜,而且她不知悔改,那是她死有余辜。”
“为什么说她该死?”高欣欣插嘴道,“她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坏事,要你非杀她不可?”
树先生眉蕴余恨,说:“她是个虚与委蛇的女人,品性贪婪,心性恶劣,她表面上装作可怜兮兮,单纯善良,但内心灵魂中却满是虚情假意,贪心懒惰,她有一套欺骗世人的手段与技巧,善于表演,善于利用他人的同情心,恻隐心,悲悯心骗取钱财,东窗事发后,我要她归还那些钱,她却不肯,妄图侵吞,霸占,我当然绝不会让她如愿以偿,她死于不肯、不知悔改,于是我就只能杀了她了,避免更多人因其受害。”
“生命是可贵的,”高欣欣说,“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轻易就杀了她啊?作为一棵树,你应该知道做人是多么的宝贵,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啊!”
“毫无法纪!”林向荣说,“你必须因此受到惩罚。”
“哼!”树先生轻蔑地笑道,“我是一个执法者,大公无私,真正的在为人民服务,而且我心中有法纪规则,我绝不会轻易杀害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面对穷苦人,我会付出我的所有,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他们,使他们摆脱贫苦穷困,而对于触犯法纪规则的人,无论他是谁,我都会对他严惩,就比如我杀死那个女人,她品性恶劣,灵魂阴暗,我杀她并不是因为她对人的欺骗,我杀她是因为她偏执不改,不肯改过迁善,对于她这种人,杀她一个,就会拯救万千。”
“你没有资格做一个执法者!”林向荣说,“而且我想知道,你所谓好善乐施的钱从何处来?所谓的劫富济贫吗?”
树先生笑道:“富人的钱用不了,我就帮他们施舍,我想从古至今,济人之困,急人之难,从来都是一种美德。难道你们不乐于助人吗?”
“法纪呢?规则呢?”林向荣叫道,“难道你盗取国家,他人的钱财就是对的吗?你不仅没有资格成为一个执法者,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强盗,罪犯!你不仅杀人众多,而且藐视国家法纪,你不能以你个人的法则来衡量决定世人,你没资格,你在犯罪!”
“哪条法则不是人定的?”树先生叫道,“我有没有资格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我按我的法则活了三百年了,我救过多少人?杀过多少恶人?难道单凭你对我的判断就把一切都抹煞了吗?你没资格!”他情绪原本激动,言及此处,情绪突然平静了,他沉默了数秒钟,一声叹息,又说道,“我不在乎了,我已经不在乎你们所谓的对错了,我在你们的眼中是穷凶极恶也好,是恶贯满盈也罢,我都不在乎了,我历经数百年岁月,已经看透了人事,我已经不愿再做人了,我不会对人世有丝毫留恋了,我宁愿做回一棵冒风淋雨,无声无言的大树了。你们走吧,我们从此互不打扰,各安天命把!”
“痴人说梦!”林向荣叫道,“你必须要为你作为人时犯下的罪孽负责、承担,你已经没有资格逃离人世了,你必须要受到制裁,这是你接下来唯一的路。”
“我不想和你们动手,”树先生无奈说道,“但你们非要逼我,那我拼死也会捍卫我的尊严,我绝不会为我做的我所认为的事低头,我的骨性就是宁折不弯,死而无悔。”
“杀人犯法,”高欣欣劝道,“你伏法吧,你自以为的高傲其实是懦弱与渺小的,是你不敢承担!你听我说,反抗对你毫无好处,经过审判,你还是有机会变回一棵树的,其实有这方面的法律条文,专门针对奇人异士犯罪的。”
“我没犯法!”树先生倔强地叫道,“我不会接受什么审判,我承认我做的一切,那是一个执法者理应做的,我从来不会有失偏颇!”
“冥顽不灵,满口狡辩,”林向荣说道,“我必须要抓你伏法,送你去能审判你的法庭,这不单纯是为了洗脱我的嫌疑,更重要的是对国家法律的维护与伸张,你逃不脱审判!”他全身覆雪,变成雪人。
树先生毫无畏惧,他部分身体出现了树皮护甲,而且他手中出现了根树杖,他挥动树杖,朝林向荣打去,从他的攻击手法上来看,他似乎曾经学过功夫,而且招式娴熟流畅,很有底蕴。
雪人挥动拳头,仗着雪衣防护,天赋异禀,对树先生猛冲猛打过去,他在用它的肢体语言发泄他内心的不满,他很抑郁。雪人手中多了柄冰刀,冰刃锋利,在与树先生的交锋中,将树杖斩断。树先生手指生长,长成一条藤鞭,以柔克刚,藤鞭在他手中似条活蛇一样扭来扭去,缠住了雪人的手臂。
高欣欣取出一个小型弓弩,伺机向树先生身上发射,箭矢是特制秘药锻造的,对灵魂有迷醉性,这是保持树先生为人的方法,避免他遁地逃脱。
树先生与人打斗的经验丰富,他一直佯装弱势,难以抵抗,当他手中的藤鞭忽然缠住了雪人的手臂时,他的真实力量尽显,只见那根藤鞭果真像一条活蛇一样沿着雪人的手臂缠了上去,并且树藤逐渐生长,同时树先生的右手其他几根手指也长出了藤条,拧麻花似得缠向雪人。雪人被树藤紧缚,一根弯曲的树根从土里长出,托着藤茧。
雪人被缚,高欣欣心惊肉跳,她忽然射出了弓弩,箭射的同时,树先生左手一挥,一团银杏树叶镖飞而去,击中了高欣欣柔弱的身体。她摔倒了,额上沁出了汗水,脸蛋白里透红,像极了粉白的荷花。她的手按在了泥上,手心发痒,她低头一看,恍惚看见了手心里长出了白毛根,她的心一阵悸动。
树先生身中箭矢,如饮醍醐,目眩神迷,他封闭住了雪人能量,试图毁灭雪人,但感到雪人能量的强大,双方实力悬殊,与之抗衡,根本毫无胜算,于是他本能地想到要逃,这是一种个人生命意识的体现,他从不会与人好勇斗狠,拼死顽抗。
高欣欣的身体被银杏树叶击透了,但她身上并没有留下疤,她的皮肤看上去还是那么白皙丰盈,只是她穿的衣服满是裂口。她的皮肤掩盖不了她受了致命伤的事实,她的裂口衣服揭示了一切,她的木心受损,那是她身体的能量源,她的人类生命就要终结了。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她感到这次特别令她心痛,她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尽可能的延长为人的生命,人性的气息。
雪人终于挣脱了树藤的茧缚,他愤怒地咆哮,惊天动地,山林色变。因为他的吼叫,一股寒流席卷了秦岭的部分山区,天晴落雨。林向荣看了高欣欣一眼,对她说道:“我去追凶手,你等我回来找你。”他飞天而起,冲了出去。
高欣欣的面上流下了孤独悲伤的泪水,她发出了生命终结的讯号,但忽然发现林向荣又返回来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林向荣毕竟不放心,他决定带着高欣欣追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后说道:“有什么值得哭的?你是感到一个人在森林里害怕吗?”他直接背起她,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