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躺在炕上,听见院门口自行车停下的声音,知道母亲挖葱回来了。
门口传来李国栋尖细的声音:“回来了您。”
“小国,跟这儿下棋呢,进来坐啊。”林西的母亲说。
林西明白了,徐凤仪怕自己逃走,派人来看守自己。他下了炕,走出屋。
母亲看见林西,故意沉下脸:“昨天你上哪儿去了?”
林西赶紧陪笑:“我去九王庄同学家喝酒,住他家了,大龙没告诉您呀?”
母亲整天忙忙碌碌在村里干活儿,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向来放心,回身关上门说:“还以为你跟着外地人跑了呢!下次注意,不回家先跟我说一声。你去摘个倭瓜,我和面去。”
余辉从在西厢房顶倭瓜秧层叠的叶片间照进院子。林西沿着倒塌一半的猪圈墙爬上厢房,看见李国栋正在西南角厕所墙外,和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下象棋。
戴墨镜的人看见房上有人,牵动了神经,低头看向李国栋,似是询问。小国抬起头看见林西,说:“干啥呢,林西?”顺便回答了黑墨镜,确认了林西身份。
“没什么。”林西淡淡地说,摘下两个倭瓜从房檐跳到地上。
当天夜里,林西偷偷飞到砖厂。旧砖窑东南角那个窑口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林西骗母亲说这两天放假,留在家里,两天来恶梦不断。
第三天深夜,林西又偷偷飞出了村子。在家里,林西并未听说警察到来的消息,但是他已经想好:现在,他又可以飞了,他当然可以像上次那样飞过白河,去找麦女。只要找到麦女,一切将会迎刃而解。
林西在河面上飞了一个上午。选择不同位置,不同高度,不同方向,林西在白河上不知往返了多少次。但是,他飞不过白河,到不了那片麦地。
中午,他去前雪村里的面摊吃了些东西。
走出村,过了马路,转过果园,白河岸上多了个红色机器,是一架红色直升飞机。四外没人,林西心里奇怪,围着飞机转了一圈,忽听到树林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飞机怎么样?你出多少钱?”
声音从西面树后传来。林西立刻想到那个高大健壮、一幅吊儿郎当样子的警察,是发哥。发哥是徐凤仪的打手,发哥到了,徐凤仪也就不远了。徐凤仪依靠戒指找来了。这架飞机当然是徐凤仪的,否则谁有这么大手笔。林西只怪自己上午没能飞过白河,或者带着一把锄头,因为有了锄头,可以克制法器,徐凤仪就找不到自己。
发哥从树后走出来,林西本来还抱着幻想,也许飞机是发哥的,他是来告诉自己如何寻找麦女的。
但发哥身后那个黑瘦的人影,让林西的幻想彻底落空。夏天正午,李国栋穿了一身西服,站在树荫里。
林西脸上如遇寒流,对李国栋说:“你不怕热吗?恭喜你,现在你就要飞黄腾达了!”
李国栋见到林西,似乎没什么准备:“你来了!”
“是啊,当然是我。徐先生在哪儿?”
李国栋向树林转弯处看了看,见林西走过去,对发哥说:“咱们要不要跟着?”
林西转过身,换成一脸笑容,目光越过发哥,说:“李国栋,你知道徐先生为什么找我吗?我现在就去把飞翔的秘密告诉徐先生,到时候他会把生意交给我,以后你跟着我干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国栋脸上笑容僵住,问发哥:“他不会跑了吧?”
发哥对他说:“你还怕他飞了啊!”见李国栋一脸愕然,发哥说:“我们有飞机啊。”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河边,望着水面。徐凤仪转过头,似乎也很意外:“怎么是你?”
林西说:“徐先生,您用戒指找到我,看见我有什么奇怪的?”
“什么?”
“您不要装了。”
徐凤仪迷茫的说:“不是啊,我常常来这里。我到这里是来找我姐姐徐凤华的。奥,你别奇怪,自从得到戒指,我越来越迷信了。戒指几乎可以帮我找到任何东西,不过当我要寻找姐姐时,每次都被带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我二十年没见到她了,在这里,我似乎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林西心里一动,徐凤华是麦女的母亲,自己在麦地怎么没遇到她?她怎么会二十年也不回家看看?
林西冷笑着说:“这么说,好像我是来这里找你的!”
徐凤仪说:“看起来是这样。早上我接到电话,说你没在家,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姐姐,你是不是她给我的什么暗示,我要不要找你?”
“你不是非找到我不可吗?”
“为什么?”
“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难道没派人看着我?”
“什么?”
看见徐凤仪一脸无辜的样子,林西也迷糊了:“李国栋,还有那个黑墨镜,不是你派来看守我的?”
“你等等,我问问看。”徐凤仪一脸迷惑,向北面喊:“马林发,你们过来一下。”
林西心想不好,徐凤仪找人来抓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河边风景如画,李国栋和马林发转过树木,看见林西的身影在水面上一晃消失了。
林西落在一条水渠边。水渠笔直伸向北方,左边是玉米地,右边是树林。岸边树木弯向水渠,形成一座座独木桥。白河不见了。这不是麦女的家乡,林西不知身在何处。
阡陌纵横,林西在迷宫一样的玉米地里穿行。玉米地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杂草比庄稼还多,脚下的路也大都被杂草侵占。有庄稼的地方就有村庄,林西向西走,却来到北面山脚下。时近傍晚,林西终于看到一个村子。
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在村里,篱笆倾斜,房屋墙壁半数倒塌。空无一人的村子,像没人打理的庄稼。
村民们似乎走得很匆忙,家家户户的门或开或掩。林西进入几户人家,但见院落荒芜,房中都是灰尘,家具款式年代久远。窗上糊着白纸,桌上摆着油灯,林西也不以为意。直到看见土炕上那几件宽袖圆领的破衣裳时,林西才发觉这不是自己那个时代的村子。
大街上忽然传来嘈杂的车马声。门外有人大声说:“将军,就在村里埋锅造饭吧,回头把那几个朝廷鹰犬杀了,祭拜二寨主的在天之灵。”
林西躲在屋里向门口偷看,只见这些人长发披肩或高高挽起,衣着和炕上服饰相似。门前经过的,哪里是什么军队,分明是一伙强盗。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目露凶色,有的提着刀枪,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是打铁的大锤,有的干脆是铁锹等农具。
林西从后窗跳出,爬上北面大山。回头看时,村里已升起一股青烟。村子已被官兵围住,无数点燃的箭支飞进村子。村里火光闪闪,盗贼仓皇杀出村子。
喊杀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