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夏天夜短日长,离天黑尚早。秋元安长剑被震断,心里很不服气:如果用海崂山法术,清云和早已经败了。
秋元安是清云和的晚辈,其实他可以不认输,他还可以用百步迷踪抢在清云和之前上树去拿鸟蛋。毕竟,得蛋者胜。但秋元安放弃了,他觉得,既然剑断了,再比下去也没意思。
然后秋元安看见,林西踩着观众脑袋,来到擂台边。此前,有几个这么上台的,林西这么做,也不过分。擂台下人山人海,几乎水泄不通。树上还有最后一枚鸟蛋,机不可失,林西不这么做,可能会被人抢在前面。
林西一纵身,来到台上。
在海崂山学艺半年,除了紫元功,林西什么也没学到。林西觉得,自己与秋元安相比,差了很大一截。秋元安输了,自己更不会赢。他若能飞着打,自然不怕清云和,可是他不能。但是,他如果不上擂台,只怕秋原元安会在耳边唠唠叨叨个没完。
林西一边缓缓向松树走,一边思量怎么才能为秋元安出口气。
——
清云和十八连胜。然后他看见一个年轻人上了擂台。和秋元安一样,这个人也是渔民打扮,比秋元安年轻了将近十岁。
年轻人拱手道:“马林春见过前辈。晚辈不知天高地厚,想向前辈讨教几招。”
“你用的是什么轻功?”清云和的双眼,看上去始终介乎于半睁半闭之间,现在好像睁开了一些。此前,擂台上的人使用的轻功,没有他不认识的,包括百步迷踪。可是,这个年轻人的轻功,他却没见过。
“我是马林发的师弟,用的自然是百步迷踪。”
秋元安听了林西的话,差点乐出声来,暗叫佩服:这小子看上去是个书呆子,谁会想到他是个小滑头,竟睁着眼说瞎话?
清云和的眼睛似乎又睁开了些,道:“百步迷踪,我怎么丝毫看不出端倪?戒持高僧真是**有方,竟**出这样的青年才俊!”
七生剑挂在林西腰间。七生剑没有剑鞘,林西总不能让它凭空出现在手中,所以上擂台前,林西把一个伯劳鸟的分身变成了剑鞘。
林西拔出剑。
清云和道:“且慢。”
“怎么?”
“这是什么剑?怎么没有影子?”清云和是个行家,一眼就看了出来。
“无影剑,自然没有影子。请赐教!”林西一剑刺出,免得清云和再问。麦女本来就给七生剑起名叫无影剑,这个林西不用编,随口说来。
“慢着!”清云和见林西不想说,便不再问。他跳到松树下,说:“你的剑是把宝剑,我只好用寒食剑了。”
清云和是个行家,七生剑肖铁如泥,他早已看出。
寒食剑倒插在松树下,清云和拔出寒食剑。他在兵器上虽不占人便宜,却也不肯吃亏。
之前的比武,奇门兵器并不少见,林西本想蒙混过关。他本想与清云和手中那把普通的长剑相碰,把它砍断。清云和是长辈,剑断自然会认输。这下全都落空。
林西知道秋元安既然打不过清云和,自己肯定不会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周旋一些时间,好给秋元安一个交代。
七生剑剑锋似水,在地上没有影子。
清云和的寒食剑,除了剑柄上的“寒食剑”三字,与一般长剑无异。寒食剑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寒食只不过是这把剑的名字,寒食只代表宝剑的出炉时间。但林西相信清云和说过的话,这把寒食剑,并不比那把割断海神刀的二月二差。
两把剑交织在一起。
两把剑始终没有相碰。
清云和并不是不想碰,事实上他的寒食剑一直在追着林西的七生剑。他希望像得到海神刀一样,把林西的剑砍断,然后用寒食剑换取“无影剑”,拿回铸剑谷看这把剑为什么没有影子。
可惜,林西舍不得。林西一直在躲着寒食剑,避免双剑相碰。
林西在地上用剑,和在空中用剑相比,连十分之一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林西知道自己不是清云和对手。好在他在海崂山学了紫元功,剑法厚重了许多。在海崂山这半年,他虽没学过剑法,但秋元安练剑时,对他毫不避讳,再加上七天真人的指点,林西对用剑的要旨,早已今非昔比。他若想击败清云和,难于上青天。但他若想让七生剑不与对手的宝剑相碰,清云和一时也没办法。
三十来个回合,两把剑始终无法相碰,两人似乎打得难解难分。
擂台下众英雄见擂台上剑来剑往,一时间难分高下,纷纷议论:“这个马林春是谁?你听说过吗?他剑法和轻功怎么如此高明!”
旁边一人道:“没听说过。”
那人道:“人长得也漂亮。”
“这个年轻人如果和剑痴一般年龄,剑痴只怕已经败了。”
擂台下,叫好声不断。
擂台上,林西已感到吃力,他已做好决定,在无法避免宝剑相碰之时,就直接认输。
叫好声中,林西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擂台下人声嘈杂,这个熟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林西的耳朵。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一个当他还是孩子时就听见过的声音。亲切的声音,同时也是厌恶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原本是林西的朋友,后来背叛了林西。
林西心里暗叫: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国栋。暮然间,林西忽然想到:不对,李国栋不是死了吗?李国栋早已葬身火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天下声音相似之人甚多,决不可能是李国栋。但是,这声音实在太像李国栋,不知道秋元安听见没有?
高手相争,岂容林西多想。
林西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咔嚓一声,七生剑终于与寒食剑相碰。林西如梦初醒。
双剑相碰,正中剑痴下怀。
咔嚓一声,一段雪亮的剑刃落下,刺入沙丘。
夕阳西斜,把林西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到剑痴清云和身边。
沙丘上,林西的右手里,没有剑的影子。
七生剑本来就没有影子。林西的右手没有变轻的感觉,他不用看也知道,被砍断的不是七生剑。
擂台下叫好声一片。那个耳熟的声音,业已消失。林西向擂台下望去,但见人头攒动,哪里有李国栋的影子?叫好的绝不是李国栋,只是声音相像而已。林西心里有些茫然。
剑痴看了看地上的半截断剑,不太相信自己的剑会折损。他的背似乎驼了一些,毕竟,他已年逾古稀。
“好剑!我的剑二十年没折在对方手上了。”剑痴看着无影剑,脸现痴迷。
那个十一二岁的铸剑童子再次来到擂台上,站在松树下。剑痴一招手,擂台下又上来了两个铸剑童子。每个铸剑童子都背着五把剑。每个铸剑童子长得都跟第一个铸剑童子一般模样。这三人竟是三胞胎。
剑痴清云和手里多了一把长剑,说道:“这把剑叫七月廿五,是四年前出炉的,比寒食剑结实一些,我们再来试过。”
林西回想刚才情景,他觉得刚才不是自己的七生剑与寒食剑相碰,而是自己的脖子。好险,幸好脖子没事。
林西集中精神,不想再冒险。
剑痴的剑,无声无息,已经刺到。这一剑,剑痴真的刺向了林西的脖子。这一剑,转瞬即到。
林西没想到剑痴在寒食剑折断后,恼羞成怒,会下杀招。
雷台下一片惊呼,纷纷大喊:“躲开!”
擂台下的声音没有剑痴的剑快。
林西躲闪不及,只好横剑去削。他出剑已经慢了,他知道,根本无法解救。
剑痴的剑忽然慢了一下。原来他不是要杀人,他在逼林西用剑格挡。
两把剑再次相碰。
七月廿五再次折断。
擂台下爆出一连串的叫好声。
林西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认输的时候到了。话在喉咙,他却说不出来。
林西没时间说。
铸剑童子抛来了第二把剑。第二把剑,没有剑鞘。剑痴一把接住,顺势刺向林西右颊。
七月廿五折了,铸剑童子抛过来的自然是一把更锋利的剑。更锋利的剑,出剑速度也更快。
林西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剑去削那把剑。
剑痴的剑再断。
松下童子的剑一把把掷来,一把比一把锋利,一把比一把快。
松树下的三个铸剑童子,似乎与剑痴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剑痴断剑,童子掷剑,剑痴接剑,然后刺剑,浑然天成,像是一招。
擂台下的人,众口一词,现在只会说一个“好”字。
原来剑痴刚才与林西拆了三十来招,根本就是有意放纵。
现在的剑痴,像个赌徒,已失去耐心。他每一次出剑,都像掷下色子,想一把捞回老本儿。
每一剑都刺向林西要害。
林西像做恶梦一样,认输的话想说说不出来,想跑跑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连连挥动七生剑剑驱赶眼前的噩梦。
伴随着擂台下一阵阵惊呼,林西与剑痴的剑一次次相碰。剑痴的剑一次次折断。
林西的噩梦终于结束。
剑痴连折十一把宝剑后,停了下来。
松树下,三个铸剑童子,背上还有五把剑。
剑痴回到松树下,从左边童子背上连剑带鞘取下一把剑。
左边那个童子背上空了。另外两个童子,每人背着两把剑。
剑痴一摆手,松下童子都走下擂台。
擂台下众人都知道,剑痴的每把剑都是极品,一把比一把厉害。宝剑断了固然可惜,但大家都还没看够,不断在擂台下山呼:“再来!”“再试!”声音似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不来了!”剑痴的背驼了很多。也许,他的剑每一次折断,他的腰都弯了一些。毕竟,那些剑,曾经浇灌了他的心血。剑痴看上去不再是刚上擂台时那么傲岸,声音也苍老的许多:“剩下的几把剑,还不如那把寒食剑,还比什么?!别喊了,老夫此次心悦诚服。”
林西恍如置身梦中:怎么搞的?他认输了?我赢了?最后一个鸟蛋是我的了?似乎就是这样,剑痴年纪比我大一大截,他的剑断了,不认输还干什么?
林西还剑入鞘。
秋元安已经在擂台下大喊:“马林春,天下第一!”
海天国的虞大人也从主席台上站起来,准备宣布擂台圆满结束。
哪知剑痴眼睛一瞪,目光扫遍擂台上下,忽而沉声道:“老夫的剑虽然断了,但擂台比的是武功。我还没输,你们要干什么?”
剑痴的声音,竟压住了众人的声音。
大家谁也没想到剑痴为老不尊,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剑痴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家也不好反驳。
剑痴丝毫不给人们反驳的时间,拔剑攻向林西。
秋元安心道:真没想到这老家伙连这种为人不齿的事也干得出来。但剑痴剑法另成一路,深不可测。最后这枚鸟蛋,林西拿不到了。
但擂台上,却不是一边倒的形势:此时,林西再也不怕与对方的宝剑相碰,躲避的反而是剑痴。剑痴连折十一把宝剑,似乎折断了十一根肋骨,腰板儿已经直不起来。他虽然武功高强,剑法精奇,但他对七生剑心存畏惧,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对方,竟和林西闹了个平分秋色。
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等剑痴缓过神来,林西马上会败下阵来。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剑痴打了半天,根本就提不起神儿来,剑法竟有些散乱。等到后来,林西反而精神百倍,步步进逼,占了上风。
一个越来越打蔫儿,一个越来越精神,台下呼声开始向另一边倾斜。
打着打着,剑痴跳出圈外,说:“算了,我难以集中精神。”
林西喜形于色,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高举宝剑,心道:这下你该认输了吧。
忽听剑痴在松树下道:“好在擂台规定,得蛋者胜。”说罢,剑痴噌的一声,跳上了松树。
秋元安本喜欢咬文嚼字,此刻除了“卑鄙无耻”,他再也找不道更好的词来形容剑痴老前辈。
松树有二十米高。二十米,对一个顶尖的轻功高手来说,一眨眼就到了。一眨眼,剑痴已经来到树腰。
擂台上下,谁也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剑痴就拿到了鸟蛋,擂台就结束了。
忽然,一只黑羽伯劳鸟从树下飞过。
之后,人们眼睛一花。
不知怎地,林西的剑背正巧拍在伯劳鸟的背上。几根羽毛从伯劳鸟身上落下来。
伯劳鸟飞走了,留下几根黑色的羽毛,有的往上飞,有的往下落。
然后,林西踩着那几根羽毛,超过了剑痴。
神乎其技,这似乎不是轻功,林西像是飞上去的。
林西当然是飞上去的。只是在飞的过程中,他放出伯劳鸟,让伯劳鸟掉了几根羽毛。在飞的过程中,他脚尖点了几下羽毛,让人们觉得,他用的是轻功,而不是飞。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林西的手指碰到了鸟巢,拿出最后一枚鸟蛋。
欢呼声中,人们看到,剑痴站在下面的树枝上,似乎对林西说了句什么。
林西也说了一句话。然后,剑痴飘下松树,对擂台下海天国来接他的进宫的轿子置之不理,飘然而去。
林西来到主席台前,把鸟蛋交给海天国虞大人。
虞大人打破鸟蛋,从中拿出纸条,人们才安静下来。
虞大人宣读道:“海天国美女一名。”
海天国的奖品,实在是出人预料,不仅有金银珠宝、田地庄园,还有宝刀海岛,而这次,居然是个美女。
人们再次欢呼。
欢呼声中,一名美女从主席台边走来,站在林西身后。
欢呼声中,人们听不见虞大人对林西说的话,只有林西能听见。
虞大人满脸堆笑说:“祝贺马公子夺得头筹。马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在这次擂台中获胜的英雄,除了奖品,还可以在海天国为官。马公子,你拿了第一,你的官职,未必在我之下。”
林西道:“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这就要离开流光岛,恕难从命。”
虞大人道:“人各有志,马公子既不愿为官,我也不敢勉强。马公子此去,有海天国美女相伴,必然前程似锦。”
林西忸怩道:“这个美女,真的是奖品?”
“当然。”
“能不要吗?换一件也行?”林西当然不能把奖品带回海劳山,不知怎么冒出了这么一句。
“可以。”虞大人沉下脸来,吩咐两旁兵丁:“来啊,拿下!”
众兵丁拿着锁链走过来,就要往林西头上套。
“慢着!”林西哪知道虞大人说翻脸就翻脸,惊慌失措,赶忙拦到:“这是为何?”
虞大人道:“马公子不愿在本朝为官,我无话可说。但你拒绝擂台的奖品,摆明了是看不起海天国。你触犯了海天国威仪,自然要打入天牢。”
林西赶忙改口:“我收下还不成吗?”
——
林西领了奖品,和秋元安向海边走。
林西成了名人,难免有人尾随。有的是为了看擂台英雄,有的是为了看林西的剑,也有不少年轻女子来看俊男,还有些公子哥儿,跟着来看林西身后的海天国美女……
路上,秋元安问:“在松树上,剑痴最后跟你说什么?”
林西说:“他问我,无影剑两百万两黄金卖不卖。”
“你怎么说的?”
“我问他:“换成是你,你卖不卖?”然后他就走了。”
林西和秋元安带着美女,坐上渔船,才摆脱这些追随者。
但渔船后面,还有几条船跟着。
——
夕阳下,大海里,渔船像一片叶子。
渔夫摇橹,美女被安置在舱里,林西和秋元安坐在舱外。
秋元安看了看船舱,又看了看林西,道:“英雄美女,不错。海天国想的也真周全,这奖品,真是投其所好!”
“大哥,你别想歪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想歪了?”
“刚才在擂台上你没听见,我本来想跟虞大人换一件奖品。”
“虞大人怎么说?”
“他说我看不起海天国。你没看见虞大人下令要锁我吗?这奖品,我不得不领。”
渔舟向茫茫大海驶去,专门向无人处行驶,好不容易摆脱了后面的几条船。
渔舟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流光岛。
渔舟靠岸。
岸上是片树林,远近无人,一片清幽。夕阳在枫林里种下了瑰丽晚景。
林西走在林边路上,他身后跟着海天国美女。
美女名叫黎凌风,婷婷袅袅,风情万种,跟在林西身后。真正的美女,不仅要长的标志,还有很多其他要求。其中,说话得体,就是其中一条。此时,林西不说话,黎凌风自然也不能说。
一缕余晖像忧愁飘进黎凌风眼里。忧愁,在黎凌风的眼里,令人陶醉。黎凌风的眼睛,令枫林失色。
长林的影子更长。
林西终于开口:“这里离你家还有多远?”
“转过树林就是。”黎凌风说:“林公子,你是要带我向家人辞行吗?”
林西回过头:“不是啊,我想送你回家。”
“为什么?”黎凌风欲言又止。
“我要离开流光岛,不能带你回去。”看着黎凌风失望的眼神,林西觉得,自己的话不应该这么直接。林西觉得这么说对她是一种伤害,但他不得不说:“黎姑娘,你知道吗?人不是物品,不可以送来送去,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林西的思想观念,当然比这个世界进步多了。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妻子?”黎凌风盯着林西的眼睛。
“是啊。”林西再次撒谎。
“我是你的奖品,是你的奴婢,我已经属于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西心头大喜:招啊,我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她这么明辨事理,就好办了。
哪知美女继续说道:“只有一样,你不可以把我送回家。”
林西为难道:“我希望你跟家人团聚。”
“我不想回家。”美女断然道:“你不知道,当初流光岛选秀女时,我父母毫不犹豫就把我献给了海天国。之后,我母亲得到了一万两银子,我父亲当了个芝麻粒儿大的官。从那时起,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了。本来,我以为你带我回家,是向父母辞行。我本想让父母知道,我有了个好归宿,然后跟他们说,今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
“你如果送我回去,我宁愿死!”
“那我送你去别的地方,给你留下足够的银两……我不能带你回去。”林西努力扮演着一个怕老婆的角色。
“你送我去哪儿?我自幼足不出户,在外面谁也不认识。你要留下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孤零零地被人欺负吗?你如果抛下我不管,我只好自尽。”
本来,林西已经想好:如果实在没办法,自己就一下子飞过树林,美女决追不上。
林西已经打算飞走。现在想来,这个想法,显然不可行。
枫林已晚,两个人往回走。
黎凌风的话多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成为擂台的奖品后,心里非常害怕。我怕得到我的是个糟老头子,或者是个野蛮人,再或者是个叫花子,要不就是和尚……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一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公子……”
原来少女对林西早已一见倾心,林西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林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你家住在哪儿?”
“海劳山。”
“海劳山!”这个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让黎凌风心驰神往:“你的妻子叫什么?”
林西心里一惊:她不会想做我的二房吧?
转过枫林,是海滩,林西的船就泊在芦苇岸边。
黎凌风喜道:“我们的船到了!”
林西皱眉道:“怎么多了条船?”
夕阳下,渔船边多了一叶扁舟,渔船上多了一个傲岸的老者。
“那不是剑痴吗?他怎么来的?”
“自然是跟踪来的,你还记得跟着我们的那几条船吗?看来我们并没把它们全部甩掉。”
“他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添麻烦的。不好,师兄和渔夫呢?你留在这儿,不叫你千万别过去。”
——
秋元安和渔夫还在,刚才被船舱挡住了。两个人背对着林西,坐在船尾,一动不动。
“林少侠抱得美人归,可喜可贺!海天国美女怎么不过来?”
迎着夕阳,林西看不清剑痴的脸。林西指着秋元安和渔夫,厉声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出言不逊,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他们的穴道,你不用担心。”
“你来这里干什么?”
剑痴摘下腰间长剑:“这把剑名为正月十七,乃是去年打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今天在擂台上,我始终不敢用它与无影剑相碰,怕它毁在你的手上。回去之后,我才明白,如果不与无影剑比个上下高低,老夫会抱憾今生。”
“你的剑要是再断了呢?”
“如果是那样,老夫无话可说,自然是回铸剑谷。”
“好,无影剑已经砍断了你的十一把剑,也不在乎多这一把。”林西笑道。
天色已晚,林西不得不这么做,他只想早些打发走眼前的麻烦。比黎凌风相比,剑痴更棘手。而且,七生剑连折剑痴十一把剑,林西心中更是多了一份自信。
两把剑在夕阳下相碰,噇啷一声。
这个声音,两个人再熟悉不过。两个人都知道,有一把剑断了。
剑痴侧过身,林西看见他脸上自负的笑容。
林西的笑在脸上僵硬。
林西手里一轻,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剑断了。
随即林西右手一重,七生剑又恢复了本来的重量。
七生剑没有断?
七生剑真的没有断。
林西右手握着剑柄,把剑横在面前。他左手手指托着剑刃,无比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宝剑。
剑锋完好无缺。
一缕余辉被七生剑折射,飞进林西眼里。
难道是这缕余辉修复了自己的宝剑?
恍然间,林西想起了第二次进入幽魂殿的事。那一次,林西和麦女见到了七生蛇。赤色蛇吃了伯劳鸟的几个分身,被林西一剑劈为两段。赤色蛇的六兄弟带着赤色蛇来到万年桂树下,把它放进七生水,之后七生虫围上来。七生虫散开时,赤色蛇的两段身体已经长在一起。
林西明白了:七生剑由七生蛇、七生虫和七生水化成,不仅切金断玉,还可以自我修复。
七生剑是一件法器,还有很多秘密等着林西去发现。林西更加爱不释手。
七生剑明明断了,现在又接上了,剑痴的笑僵住:“这是怎么回事?”
“抽刀断水水更流。无影剑没有影子,怎么会断?”林西故弄玄虚道。
林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剑痴当然更不明白。剑痴只知道,林西不想跟他说。剑痴道:“咱们再来比过。”
林西看着宝剑说:“我们已经比过了,不用比了。你回去吧。”
剑痴对林西已构不成威胁,虽然秋元安和渔夫被点了穴道,但林西不怕。在海崂山,林西虽没学过点穴,但耳濡目染,他可以解穴。
林西更不怕剑痴出手。虽然,他现在没学全劳燕十三式,在地上不是剑痴的对手。但是他会飞。麦地精英擅长的是以上打下,林西只要飞起来,剑痴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五百五十六万两黄金,怎么样?”剑痴盯着林西的剑,像一个半年没吃到肉的人看见了烧鸡。
林西佯作不知:“你什么意思?”
“把剑卖给我吧。”剑痴的口气很急切,近乎央求。
林西不慌不忙道:“怎么还有零有整?”
“我现在只能凑这么多,回到铸剑谷后,我还能凑一百多万两。”
林西摇头:“不卖。”
“我保证,你把剑卖给我之后,我回到铸剑谷,不出半年,就铸造出一把更好的剑交给你。”
“你想把我的剑熔了?”
“不熔怎么能看得透彻,怎么能铸造更好的剑?”
“我这把剑,这么好,你居然想把它熔了!你真下得去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熔炼之后,你要是造不出来呢?”
“放眼天下,那个铸剑师能比得上我?”
“你还是走吧。”
“你真的不卖?”
林西不再回答,他只看着手中的剑。
“你真的不卖?!”剑痴的口气恢复了傲慢。
剑痴已经不在船头。
林西抬头,看见剑痴转眼间已经站在船尾。他的剑指着秋元安背心。剑痴的剑,名叫正月十七。林西的剑如果不能自我修复,现在已经是一把断剑。正月十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剑痴只要轻轻一送,秋元安的命就没了。
林西无意中发现了七生剑的秘密,正自得意,没想到一时大意,会被剑痴以秋元安的性命相逼。
“你真的不卖?”剑痴又重复了一遍。他忽然想到:我为何要买?我可以杀光这里的人。他并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林西的对手。
但林西不能拿秋元安的性命冒险:“为了一把宝剑,想不到你连这种手段都用的出来!”
“作为一个铸剑师,为了剑,做什么都不过分。”
林西没有办法。
剑痴道:“把剑扔过来。”剑痴已经决定:一得到剑,马上杀人。
“把剑扔过来。”剑痴又说了一遍。无论谁,都能从剑痴的声音里听出杀意。
但剑痴的话,反而提醒了林西。
“我给你剑,你还给不给我黄金?”林西本来没办法,现在有了。
“扔过来!”剑痴命令道。
林西扔出七生剑。
七生剑飞了出去。
七生剑没飞向剑痴。
七生剑飞向大海。
林西的想法是:剑痴一追,自己就收回宝剑,杀了他。
剑飞出去了,林西忽然感到后悔,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根本不严密:剑痴如果不急着拿剑,先杀秋元安怎么办?
林西后悔,因为他还不了解剑痴。
剑痴,早已为剑而痴。为了剑,他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剑,他甚至可以死。他的眼里只有宝剑。
七生剑飞过船舱,从船侧飞向海面,在海面上飞了五十几米后,落进大海。
流光岛虽靠近大陆,但位属深海。渔船五十米以外,已经是深海。在深海里,一把剑和一根绣花针没什么区别。人们若想把一把剑从海里捞出来,无异于捞针。
剑痴不知道七生剑的剑鞘是林西的身体,林西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收回来。
剑痴不相信林西会把一把如此珍奇的宝剑扔进大海。
剑痴的脸更加苍白。
剑痴的脸更加苍老。
在剑痴瞳孔里:那把剑飞出五十米后,扑通一声掉进海里,无影无踪。
剑痴也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无影无踪。
——
黎凌风上船时,林西已经解开秋元安和渔夫的穴道。
秋元安再次把渔船变成一只蚂蚱大小,放进茶碗里的海水。
林西抱着秋元安,飞到空中。
夕阳正缓缓落入海平面。大海尽头,一缕缕余辉收敛着光焰。
回望中,流光岛像一艘黑色的巨轮,缓缓驶向北方黑沉沉的金洲大地。
海水一层层暗下去,晚霞一层层暗下去,天空一层层暗下去。
一切就像一场梦。在梦里,林西拿到了擂台的冠军。一歪头,他看见秋元安手里的茶碗。想到自己的奖品在茶碗里变成了一个小美人儿,林西又皱了皱眉。
——
海崂山下的渔村,隐约可辨。
渔舟唱晚。渔船恢复了正常大小,还是一条渔船。
小美人恢复了正常大小,还是一个小美人。她亲眼目睹了林西把宝剑扔进海里的一幕,终于忍不住问道:“马公子,你把剑扔进海里,今后用什么?”
林西摸了摸腰间的剑鞘:“当然还用那把剑。”
“你打算明天回去把剑捞上来?不会被剑痴先捞走吧?”
“大海捞针,他哪里捞得到?!”
“你能捞到?”
“我根本就不用回去捞。”林西用鱼叉在船舷上划了一条线,说:“你看,我的剑是从这个位置扔出去的,我这就捞回来。”
“这怎么可能?”
林西跳进海里,游了五十米远,扎进海水,不久浮出来,手里果真拿着原来的剑:“这不是捞上来了吗?”
“这怎么可能?!”小美人瞪着眼睛。
小美人不知道七生剑住在林西的身体里,但秋元安知道。
小美人没听过刻舟求剑,但秋元安听过。他当然知道林西只不过是在海里把七生剑从身体召唤出来而已。
小美人呆坐船尾,望着天空:“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