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旧友,还是宿敌?宁小开心下一阵混乱,来人素巾白衣,一副文生扮相,儒门风范,没有书随剑的华丽,却不少与之媲美的傲气。
书随剑笑道:“‘梦剑’圆宿卿,别来无恙。”
“梦剑落魄儒生,在书剑半仙面前,只是个穷酸小子而已。”圆宿卿回答,眼里却是对书随剑的些许不屑:“新儒门的架子果然不小,上至教掌,下至门人,都保持衣饰华贵,大张旗鼓,相比之下,倒显得旧儒门过时埋汰了。”
宁小开不明就里:“怎么儒教也有新旧之分来了,先生是儒门之人这我以前就猜到,不过新儒旧儒,有什么区别吗?”转向青衣时,却见她一点心神也不分,对二人说的话仔仔细细地听着,好像明白其中的关窍。
书随剑不在意这番说辞:“西武林入侵后,三教体系分裂,新旧之分,时事无奈之格局罢了,门风制度,不是关键的区别。”
“你这么说,是说新儒门旧儒门,区别不在其他,只在思想?”
“这点你可以自己推敲。”
梦剑的年纪比书随剑小,朗眉一轩:“三教崩坏,根痼已久,但不管新旧体系如何,思想如何,都应该一致对外,共抗西武林,我说得如何?”
“唉,书随剑早已隐遁,不谙世事,复兴三教也好,共抗西武林也罢,随你们高兴。”
梦剑年少轻狂,脸现愠色:“儒门分裂后,我门奉儒首为主,新儒门以教掌教母为尊,两不相干倒也罢了,但是你书随剑,盗取我儒门至宝,潜逃至此,若不是我门极力搜寻,只怕这辈子找不到你,如此叛门之事,却也容得你吗?”
“哦,儒门至宝,你说的可是‘争鸣卷印’,竟然遗失了么,那可真是不得了。”
“不用装糊涂,卷印在你手上世人皆知,梦剑今日追查至此,就请书剑半仙交还。”
“争鸣卷印,儒门未分家时候的至宝,干涉秘密甚广甚多,我虽然不知在何处,但总还分得出,卷印是在新儒门下安全,还是旧儒门下妥当。”
“你这话什么意思?”梦剑怒道。
“对抗西武林,原本是聚义共事之举,但是,若是违背侠义,与儒门教义背道相驰,那么与残暴愚昧的西武林有什么不同,旧儒门与‘劫尘百夫’的激进派联手,百夫志士激进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筹措资金,强取豪夺,四处讹诈,哼哼,此次要求儒门交出争鸣卷印,其心可究。”书随剑眼带笑意,言语间丝毫没有想让的意思。
“教友将话说得如此,想是不肯交出了?”
“唉,心躁动,剑抹霜,圆宿卿,梦剑之名,并不是让你沉沦于复兴南柯或是功名黄粱,你既然锋芒毕露,我也只好奉陪。”一字一句,犹如诉说故事般,淡然情绪缓缓铺陈,腰间长剑缓缓出鞘,月光给剑镀上银边,宁小开虽在远处,但也感到寒意渗人,亮的刺眼。圆宿卿道:“今日若是死在你的‘红尘’之下,倒也快哉。”手中也握住一柄墨色利剑,道:“新儒门四锋之一,红尘书随剑,梦剑圆宿卿请了。”
旷野之上,虽是风云卷动,杀气弥空,但却依然充满着浓浓的萧然之意,儒门之人动手,必带书墨气息的剑意,“红尘说布衣,书剑笑英雄。”话语方落,只见薰风吹渺,红色飘飞,悠扬剑诀回荡田野,犹如隔世超尘,雍容自生。书随剑剑起洒脱,剑锋飞升,卷风拆云,刺向圆宿卿。梦剑轻噫一声,寻思间,踏位退避,身形应声而退,回身便是一剑扬尘,与红尘扞格,双剑并锋,居然嘤嗡一响,刺耳无比,宁小开急忙捂住耳朵,只有青衣依然默不作声,眼相复杂,宁小开突然觉得一下子不认得眼前的青衣了,她变得如此陌生,仿佛有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宁小开不会武艺,只看得眼花缭乱,说不出谁高谁低,只是看二人剑斗,心中竟也泛起一阵激荡,胸口似乎有什么在乱撞,想要喷薄而出。
二人初时还在剑意剑招上较劲,你来我往,与其说时剑斗,不如说是剑舞,随后,真气逐渐鼓荡,剑气慢慢逼人不能小觑,书随剑运剑转势:“大雅薄烟水。”“呛啷”一声,长剑竟夹带着些许水汽,方圆在挥洒间,成了迷离雾境,圆宿卿知道他用至高心法,催动剑意织起剑境,一时间视野不明,心下有些不安,听得背后剑气冷然,陡地回身刺去,却是扑了空。烟雾迷蒙,情形险恶,梦剑也不作保留:“一梦夭夭,庸人莫探剑芒踪。”循声而辩,剑气破空,梦剑不顾视野,锐利无比的刺将过去。雾中书随剑叹道:“竟是着急了,出这么一招么。”言语间,剑锋轻挑,想要别开梦剑。
变数却在一息之间,圆宿卿感应到剑锋受阻,另一只手竟是立时抡动剑鞘,那平凡无奇的剑鞘,一时间居然像是宝剑开锋,带着杀气,迅捷一削,月夜中响起“嗤”的布帛裂开之声。书随剑轻呼一声,居然被伤到。
“好一招庸人莫探剑芒踪,哈,哈哈……”书随剑放声笑道:“一梦夭夭,庸人莫探剑芒踪,妙哉,妙哉。”
梦剑叹道:“梦剑双锋,知道这个事实的人都已经死了,可是你却安然,书随剑,你不简单。”
宁小开因为织起的剑境,也全然看不到里面,只能大概听到里面的对话,只听见书随剑的声音:“若不是卷印之事,我却想与你结交一番。”圆宿卿道:“既如此,交出卷印,咱们就可罢手。”
“那不可能。”
“你……”
正待下文时,青衣突然惊道:“还有人!”
一道黑影从烟水之境破空而入,登时里面响起“啊”的两声,再接着,就是书随剑一声惨呼:“你!”
宁小开心下着急万分,但苦无对策,正当走出之际,只见烟雾渐渐消散,书随剑红裳之上,却是多了几分血渍,月光之下的俊颜变得苍白无比。
他的胸前,却是被一团物体附着。
仔细看时,居然是一只黑色的长蜈蚣,两排脚慢慢蠕动,漆黑的口器死死咬住书随剑的心脉,青衣吓得差点呼出声来。
黑影落定时,背对二人,头上绑着黑色的缎带,身上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书随剑道:“哈,梦剑,我终究还是看错你了。”
圆宿卿想说什么,但还是摇摇头:“只怪你不识时务,交出卷印,还可留得一命。”
“劫尘百夫志士,居然还用如此虫毒,哈哈,激进派的人,都是如此不堪么?”
黑影的声音很冷,只说道:“交出卷印。”
“你要找得到,就给了你。”
梦剑心下疑窦大生,对着黑影说:“搜身。”
书随剑已经毒入心脉,目光开始涣散迷离,气若游丝,可想而知剧毒的厉害,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黑影将他细细的搜了一遍,默默的摇了头。
“在哪儿?”
书随剑脸色变得安然,道:“壮怀千载,可怜意难遂。”梦剑找不到卷印,心下本就恼火,听他以自己诗号嘲讽,更加怒极,抬剑便要取他性命。
宁小开再也不能袖手,大喝道:“住手!”
梦剑听见,却没有吃惊,笑道:“我倒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躲在这,原来是两只小老鼠。”原来他早就察觉到有人,起初还以为是书随剑的帮手,但因为要全心迎敌,姑且不先声张,听得宁小开说话真气都不足,知道不以为惧。
书随剑心里叹道:“还不肯走吗?”
圆宿卿心里一盘算,道:“教友,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和你有什么交情?”书随剑心里一惊,知道他居然是要拿宁小开做威胁,怒不可遏:“你若是敢伤他,我……”却是吐出一口黑血。
宁小开哈哈笑道:“暗箭伤人,强取豪夺,这就是中原武林的前辈么,我倒是领教到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师风范,原来竟是卑鄙无耻之徒。”
梦剑被这么一说,反倒心下一阵凄然,脸色复杂,竟是无奈的口气:“江湖无情,人薄情,小兄弟,你说得不错,但,战争容不得犹豫,苍生,我可赌不起。”
此话说得倒是让宁小开意外,梦剑趁他迟疑,长剑挺出,居然立时便攻,宁小开哪里躲得,登时暗叫糟糕。
突然,宁小开身后寒光爆射,星光般的飞针掠出,梦剑以为二人只是不会武功之流,但对飞针暗器却是始料未及,急忙改刺为横挡,将暗器悉数打落。
发出飞针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衣。宁小开又惊又怕,冷汗刷的流了下来,只觉得若不是青衣及时出手,自己早就交待出去,生死一线,之前的什么热血侠情,早就不知扔到哪里。
青衣慢慢走出,十指间夹着金色的长针,皓容婉颜间,透着一股绝不退让的坚强,宁小开从来不知道她会武功,正自讶异,突地想起她的诗号里有“落落妙飞针”一句,才想明白,心想:“之前她说来自大世家,我虽然嘴上相信,心里却没当真,现在看来,青衣实在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仔细看了一眼,以前与自己嬉笑怒骂的可爱已然不见,代之的却是看不透的冷艳。
梦剑圆宿卿原本想一举拿下二人,突然看到地上的金色长针,大惊失色:“你……你是令狐世家的?”
青衣冷冷的说:“再不走,令狐青衣就来奉陪了。”
宁小开这才相信,青衣背后真有一个深如大海的世家,想到每次去她家玩时,却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不禁汗颜。
梦剑并不是惧怕青衣,而是对突然杀出来的令狐世家有所忌惮,与黑衣人眼神交会之后,立刻做了决定,圆宿卿道:“书随剑,此事就如此作罢,圆宿卿不会来叨扰了。”他也敬书剑半仙为儒门同袍,自己身在江湖,诸事身不由己,轻功运起,一时间,便和黑衣人退开数丈,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