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一次春运的高峰期,我被挤兑成人干似的回到了家,一家人团圆了,现在春节的气氛已然没有八十年代那么强烈,因为现在不是八十年代那个什么都奇缺的年代,家里虽然没有买房子,还是在农村,但这些年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形势一片大好,不像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时时刻刻盼着过年,盼着能够买新衣服新鞋子,能够得到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一个红包里装十块钱,都能让自己欣喜若狂,现在盼着过年,只是盼着忙碌了一年,可以休息,可以和父母呆在一起,享受家的温馨,因为我们不缺吃穿,也不缺金钱。生活水平天天都像过年。
当然,我也要面对我很不想去面对的人,海子和凤儿。凤儿读的是本科,四年,比我晚一年毕业,海子比我早回来几天,当我进到大院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海子,也没有见到凤儿,听老妈说,凤儿一大早就被海子拉到县城去玩了,老妈甚至搞得很神秘地问我:“你觉得凤儿那丫头怎么样?”
我很是无奈,平心而论,无论是从身高、长相、学识上来说,凤儿真的是符合一个有品位男人的追求,但我知道,我没有那个品位,除掉海子和没有诱惑力的因素来说,可能,我也无法接受在面对了一个女孩近二十年后,我还得用余下的六十年去面对她,这个我估计我做不到,但老妈不管这些,她对凤儿挺上眼,不光我老妈,海子妈对凤儿也是有同样的想法。听妈神神道道地说,海子妈这两天,一直往凤儿的家里跑,找凤儿的妈妈拉家常,谈天说地,谈他们家海子和凤儿是如何如何地青梅竹马,相互了解。瞎子都看得出来,海子妈是想给海子说媒了。
我的老妈还拉不下那个脸皮,她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她知道,这感情的事情,最主要得是靠孩子是否情投意合,现在不像七八十年代,还得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爱情很伟大,也很现实,当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以违抗父母之命,践踏媒妁之言。当两个人的爱情充满着现实的时候,也可以顺从父母之命,遵从媒妁之言。
老妈的意思是叫我早日去跟凤儿表白,虽然凤儿的学历比我高,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因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在这方面我比海子有优势,唯一的劣势就是,海子现在自己能挣钱了,我还没毕业,但老妈相信,将来我的成就,在海子之上。我不去管我将来的成就是否在海子之上,也不去管老妈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我只知道,今天,我见到凤儿和海子的时候,我该怎么跟他们打招呼,就一个简单的招呼。
直到下午五点,海子和凤儿的身影才出现在远处的那个路口,凤儿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个包,海子走在后面,隐隐约约的,我看不清,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进院子的时候,凤儿先发现了我,因为我正坐在屋檐下,凤儿看见我显得很高兴,快跑了两步。
“嘿!小飞你什么时候到的?”凤儿笑着问,完全看不出来夏天的时候我跟她说的那句“童言无忌”所留下的后遗症。
“上午就到了!”我答道,但我眼睛却瞟向了凤儿身后的海子。海子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色衬衣和一条蓝黑色的领带,本身就一米七五的个头配着西服很好看,便分头梳得很有造型,居然还戴了一副眼镜,真个粗狂的脸部线条看起来还居然有一丝斯文。
“海子,西服挺酷嘛!”我笑着对海子说道,我想发现海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不过,我并没有觉察出来什么,海子很平静,我觉得,他跟以前相比,成熟了好多,应该说不是成熟,而是说比以前,更加有城府了,这是我的感觉,通俗点来说,如果以前的海子只是一腔热血地野蛮冲撞,现在的海子,可能就是那种笑里藏刀型的了。
“当然酷了!”海子简短的一句话,波澜不惊,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大学生小伙!现在变得挺斯文的嘛!不像以前了。”海子用眼神打量着我,从高考结束之后,海子就去了广东,今年是第一次回家,他在广东飘荡了两年。我不知道海子这两年在广东干什么,总之,我全然感受不到以前我所认识的那个海子的存在,或许,这是不是人们经常说的,长时间不见,就变得生分了?还是我脑袋想得太多了。
凤儿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站着,她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结果,一个她想要的结果,但,我和海子也都没了下文,于是,三个人像木头似的,呆在原地,场面一时间尴尬了。三个人都开始了沉默,远处,另外一户邻居的鸭子“嘎嘎”叫着,它们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玩累了,回家了。
“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凤儿率先打破沉默,我看得出来,凤儿心情也很矛盾,海子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看海子,四目相对,大家都没说话,最后,海子声调有点低沉地说:“好啊,今晚去你那里尝尝阿姨的手艺,两年多没尝到过了。”
凤儿看看我,我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海子说他先进屋了,然后转身走掉,在我印象中的海子不是这样,至少,在高中的时候,海子看到我不是这样的。
初中毕业之后,海子爸妈通过关系,把他弄进了二中念书,本来以为上了高中,好歹能考上一所大学,不过,他爸妈怎么也没想到,海子在高中还是改不了那本性,高考两百多分,但也有几所民办大学发来录取通知书,那种大学是属于高职类的,花钱都能上,海子妈很生气,后果就是不让海子继续念书了,让他南下广东。
在高中的时候,海子没有我和我一个班,那时候我们和凤儿已经分开了,凤儿成绩好,进了龙都中学,重点的,在那所中学,号称只要你不是去混日子的,再差也能考个一本。我和海子在二中,我在三班,海子在五班。
两个班的教室就面对面,中间一条走廊隔开,我俩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课的时候,窗户打开着的,头一扭就能看见对方,不过,我总是能看见海子冲着我做鬼脸,或者,每当他有事要找我的时候,就把作业本撕一页下来,然后揉成纸团子,冲我丢过来。其实要说来,可能那时候就已经和海子有些隔阂了,因为我们班和那些在城里的的同学们分成了两个团体,我们向他们炫耀成绩,他们向我们炫耀李宁和耐克,所以,我也不甘落下,我不想到最后我既没有李宁耐克向他们炫耀,也没有成绩向他们炫耀,所以,自尊使得我很多时候对海子丢过来的纸团子不理不睬。
后来,海子不再丢纸团子了,也不知道过了几天,我扭头往那边看,才发现,海子已经换了个位置,到教室的另一边去了,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觉得海子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海子的高中生涯过得算是比较坎坷,我跟他们班一个同学挺熟,从他的嘴里也或多或少得知一些海子的学习情况,因为海子跟我在一起玩的时候,他对学习情况是闭口不谈,他不爱学习,我知道,可能在他的心理,初中毕业去职高念书更加适合他,因为职高很好玩,学习任务不重,我有上职高的同学,听他们说,老师基本上不管他们,而且,也不是什么正规的老师,他们的专业课老师基本上都是学校从社会上挖掘过来的一些有经验的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基本上对学生的纪律不怎么管,每天上课就开始讲,讲完就下课,他们经常翘课,上课甚至也能吸烟,这是高中生所不敢想象的生活,在高中,老师就像一个全职大管家一样,课程安排得也很紧。
言归正传,我听海子的同学说,海子对于那些课程,基本上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作业基本上都是抄来的,做测试的时候,当其他都在那里奋笔疾书的时候,海子总是趁着老师转身的时候东望望,西望望,希望能从谁那里能够抄到一点,甚至有时候小声地央求别人,给他抄一抄。
我突然觉得海子挺可怜的,我们都知道,人应该走属于自己的路,可是,海子貌似并不适合走这条路,他喜欢无忧无虑,喜欢到处去野,做自己想做的事,过那种想不干嘛就不干嘛的日子,他上高中,纯粹是被他爸妈给逼着来的,因为大院就我们三个孩子,我和凤儿都上高中了,将来要考大学,如果海子不能紧跟我们的步伐,海子爸妈的面子上会挂不住的。直到后来,海子他们班搬走了,高二的时候开学,海子他们班就换了教室,去了另一栋教学楼,高一的新生搬到了我们对面。
海子他们搬走了,我和海子能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刚搬走的时候,他会隔三差五地来找我,周末放学的时候也约这凤儿和我一起回家,可能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吧,时间久了,分开的朋友也会因为时间而淡化友情。
甚至,很多时候,在我的记忆力,都没有海子这个人存在了,因为太忙了,每天都是从早上一上课就到晚上晚自习下课,从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去思考其他的什么事情。而让我发现我跟海子之间的哥们儿情谊出现裂痕的事情,那次在食堂的一次偶然相遇。我和他都端着饭盒,在一张桌子面前相遇了,我才想起,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海子联系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他联系,海子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端着饭盒走来了,走到了另一边,没有和我说什么话。
“海子!”我叫住了他,海子站住了,端着饭盒看着我。“一起坐着吃吧!”
海子愣了一下,看着我,此时,我们班上那几个人都已经走过来了,叫我一起过去,我回头看了看他们。
“算了,你,你去吧,我和我那几个同学坐一起。”海子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我看着海子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伤感,曾经的我们,无话不谈,到现在,小时候我跟着他屁股后面去池塘里,田里摸鱼捉虾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