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个男子清晨从家门走了出来,在转角处看见有人躺在地上,他急忙跑过去。地上的人满身是血,早已经干了,印在衣服上呈现一片殷红,双目瞪的老大。男子怯生生的蹲下,手试探的伸向此人的鼻息:“啊,死人啦,快来人啊!”男子仓惶的从地上爬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一时间响彻整个街巷。
不多时,三辆汽车并排出现在巷口,围观的人群瞬间自觉的退到两旁。黑色皮靴伸出车厢,一个日本军官模样的男人走下车,身后紧随着四五个带枪的日本士兵,一行人伴随着周围的议论声走进巷子。
“山本大佐。”早些来的人,察觉身后来人,忙站起身行礼。
山本薄暮点点头,越过此人,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上下打量着地上躺着人后,回头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先前说话的人,站直恭敬的回话道:“我们已经询问过住在此地的居民,也盘问过今日清晨看见尸体的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大佐尽可放心,我们会查明凶手的。”
山本薄暮“嗯”了一声,便双手扶膝站起身,刚走出几步又停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转身回去,低头盯着死者胸前的枪口,不禁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身旁的人都诧异的望着山本薄暮,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洛啸珏的身体完全陷在沙发里,两眼紧闭,茶几上摊着一打报纸,都是近日关于孟浦仁被杀的消息。
敲门声将洛啸珏的惊醒,他用胳膊撑起身体,端坐在沙发上。莫可威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见到洛啸珏开口便道:“老板,上峰的新任务。”莫可威伸手把文件袋递给洛啸珏,静直的站在一旁,等待洛啸珏的吩咐。
洛啸珏打开文件袋,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里面除了此次的任务以外,还有现下了解的部分情况,当洛啸珏瞧见“山本薄暮”这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禁发出一阵冷笑。
莫可威抬眼察看着洛啸珏的神色,眉头微皱,一脸迷茫的样子。跟了洛啸珏许久的他,深知洛啸珏的脾性,强忍着好奇心,并没有开口询问。
“去详细调查一下这个人的情况,我们要有大生意要做了。”洛啸珏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照片,便挥手让莫可威下去了。随手又将山本薄暮的照片拎起来,高举到眼前,懒散的靠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山本,我们又要见面了,你说我们这次是敌是友?”洛啸珏手一松,照片随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不几日,洛啸珏得到消息,山本薄暮会和日本多为高层官员出现在“梦巴黎”夜总会。对于洛啸珏他们来说,这是个机会,为了不引人耳目,只有他和莫可威两个人行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幕降临。
深夜时分,洛啸珏身着黑色风衣,头偏戴着礼帽。走到“梦巴黎”的门前,他抬头静静的望着,一种过往的熟悉感充斥着洛啸珏的脑神经,他尽量将帽子压到最低,提步进入“梦巴黎”。莫可威默默的紧跟在身后,只隔半步的位置。
走进“梦巴黎”的一霎那,整个夜总会已经被重新翻修,侍者也全无熟悉的面孔,曾经的久违感消失殆尽,未留下的是对过去的一丝飘缈怀念罢了。洛啸珏用眼睛扫视了大厅一眼,在角落里寻到了山本薄暮,便不露痕迹的走到吧台前坐下。
此刻的山本薄暮身穿褐色西装,一手举着香槟,一手撑着沙发,侧身与身边的官员说着什么,不住的哈哈大笑。而他现下的一举一动恰巧落入洛啸珏的眼中。
“老板,我们该怎么办?”莫可威在侍者送来酒水下去后,忍不住脱口问道。
洛啸珏悠闲的举起杯,淡淡的抿了一口说:“不急。”
莫可威听洛啸珏如此说了,只能耐住性子,端起酒杯喝起来,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山本薄暮,注意动向。而洛啸珏与之相反,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酒杯上,很是随意,好像忘记当下的任务一般。
不多时,山本薄暮不知所为何事,突然离席,退出了“梦巴黎”。而一众人也在山本薄暮离开的同时,解散了聚会,大家边聊边向外走。
“老板,山本走了,我们该怎么做?”莫可威凑到洛啸珏的身边,低声询问道。
洛啸珏玩转着手中的酒杯,不温不火的回答:“你先去跟紧他,看他去哪儿,回来告诉我。”
“知道了。”莫可威得命后,忙放下酒杯,故作镇定的向外走。
洛啸珏盯着杯中所剩不多的酒水,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随后一饮而尽,放下被他玩弄的有些温热的酒杯,正欲离开吧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滞留住他的步伐。
一个身着玫红色长裙的女子站在吧台前,柔美的声音萦绕在洛啸珏的耳畔:“来杯威士忌。”女子倾身坐在吧台前,全然未注意到洛啸珏炽热的目光。
洛啸珏站在原地许久,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平静的轻唤道:“项菡羽。”
被叫做项菡羽的女子闻声,缓缓的回过头,诧异的望向洛啸珏,好奇的问道:“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洛啸珏在项菡羽回头的霎那间愣住了,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他往上推了推帽子,被遮住的半张脸显现出来,接着说道:“不认识我了吗?”
项菡羽傻傻盯着眼前的洛啸珏,几秒后,恍然大悟道:“是你?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洛啸珏拉出椅子,坐在项菡羽的身边,又叫了一杯酒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二人保持沉默许久后,项菡羽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个人的寂静:“最近过的还好吗?”
“还好吧,你呢?”洛啸珏紧握着酒杯,低着头并不看项菡羽一眼,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我也还那样。”项菡羽回答的很随意,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偏头看向洛啸珏说,“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不过成熟了不少。”
洛啸珏反问道:“是吗?我都没有什么感觉。”洛啸珏转过身朝向项菡羽,一手搭在吧台上。
项菡羽上下打量着洛啸珏,含笑的答道:“嗯,你知道我初次见你时的感觉吗?满腔雄心,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和向往,谦逊中透着不服输的傲气。”说话间,项菡羽将头转向前方,满脸欣喜怀念的模样。
“我原来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那现在呢?”那样的项菡羽让洛啸珏有些看痴了,嘴中不自觉吐出两句话。
“现在啊?”项菡羽转头望着洛啸珏,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番洛啸珏,洛啸珏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项菡羽继续说,“谦逊、傲气尤在,除此之外更多了点狠劲儿,但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向往和好奇。”
“向往?好奇?”洛啸珏轻笑了一下,习惯性的举起杯子,将剩余的半杯酒一齐灌下,“现在的我该对什么抱有向往,存有好奇?”
项菡羽转过头,像看陌生人一般的望着洛啸珏,突然开腔道:“你果然变了,以前这样的话从来不会出现在你的嘴里,好泄气的感觉。”
“是啊,也许吧。”洛啸珏附和道,回头时,正好瞧见站在门口的莫可威向自己招手,他忙向项菡羽道歉:“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嗯。”
洛啸珏离开座位,随手压低了帽子,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回头问道:“我们还会在见面吧?”
“会吧。”项菡羽含笑回答,洛啸珏得到回应,满意的转身离开。项菡羽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才不舍的将目光移向酒杯,好清澈的颜色啊!
洛啸珏走出“梦巴黎”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莫可威熟练的为他点燃。洛啸珏吸了一口烟,问道:“有什么情况?”
莫可威紧跟着洛啸珏的步伐,边走边回道:“我一路跟着他,看他进入日军驻扎在天津的军事办事处,但迫于四周戒备森严,若进入绝非易事。”
“那知道他去哪儿做什么吗?”洛啸珏一语直击要害。
莫可威紧锁眉头,无奈的回答:“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我会马上去查。”
洛啸珏摆了摆手,继续说:“不必了,我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现在我们只要静观事态变化,等待时机。”
夜渐深沉,洛啸珏守在山本薄暮的公寓不远处。今天不知是何原因,山本薄暮突然宴请天津军政商三界的名人,当然洛啸珏的化装身份水重玉也在名单中,但因为山本熟识他,所以他安排莫可威前往,并且趁机完成任务。
但宴会将近一半时,项菡羽的身影再一次跳入洛啸珏的眼中,从山本的公寓出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他不得不吩咐手下暂停行动。
洛啸珏尽量做出偶遇的场景,出现在项菡羽的面前:“菡羽。”
“啸珏,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儿?”项菡羽猛然抬头,看见洛啸珏的瞬间一愣,随之化作微笑。
洛啸珏付之一笑,满腹疑问的他开口道:“现在世道太乱了,这么晚了还跑出来?”洛啸珏将语气放的很随意,不让项菡羽听出自己的疑惑。
“哦,赴朋友的一个约会。”项菡羽说的很轻描淡写,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什么。
洛啸珏虽然察觉到其中的隐讳,但并没有深究,转移话题道:“上次匆忙没有来得及问你,怎么会突然到天津?”
“你回国后,我又在美国待了一些时日,这期间家里寄来多封信件,要我回家,但我实在不想回去,恰巧碰到一个去日本的机会,我便又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国。可没成想刚回国就赶上日本侵华,我为躲避战争才辗转来到天津,而现在的天津也成了这般凋零破碎的景象。”项菡羽说到此处,叹了口气,眼中流露着无限的哀伤。
“会好的。”洛啸珏压抑着心中的痛苦说,像是在安慰项菡羽,更像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