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远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蹦蹦跳跳地走向自己的居所。他住的地方比起卢枫住的地方环境要好得很多,同时也有人气得多,周围有着许多族人与他打着招呼,无外乎是从学堂回家吃饭之类的话。卢远甜着一张嘴回应着长辈的询问。平时背书磕磕绊绊的不怎么样,但此时却是挺伶俐的。
卢远走到一扇气派的朱色大门前,径直走了进去。还没有走进主厅便大声的喧叫起来。
“娘,饭菜准备好了没有,今天下午我们没课了,我们哥儿几个约好要去庄园内的翠湖去钓鱼,得早点吃饭,好好准备下,收获多的话,说不定今晚上还可以吃到坤儿哥的老仆烤的鱼,回味无穷啊。”
这时从偏厅中走出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妇女,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气度雍容,径直走到卢远的身后,好像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卢远的头一下,说道:“今天是不是又挨老师的板子了,成天就知道玩。你们今天又不是休息之日,怎的会没有课?”
卢远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水,也不管温度,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用袖子狠劲地擦擦嘴角的水渍,看的其母亲是一阵摇头微笑。
“薛老师说有事儿要出去一段时间,从明天起换一位新的老师,娘,你知道是谁不?还有没有检查作业兼打手这种坏习惯?”
妇人无可奈何地笑着又拍了卢远的头一巴掌,说道:“一会吃饭时候问你爹吧,你爹说不定会知道,去洗手吧,你爹也快要回来了。”
“嗯,娘,我洗完手就开饭啊,我快被饿死了,爹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啊。”
还没等他母亲回答,卢远便几乎是跑得不见踪影了。
卢远的母亲正充满宠溺得看着卢远跑远的身影,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门前响起,附带着一阵马蹄声和一阵大笑:“夫人,我回来了,咱那个乖儿子回来了没?”
妇人依旧是站在前厅里,没有动弹,只是眼神中有些欣喜和嗔怒。待到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的从院子里走进来,才是把眼神中的欣喜收敛,只剩下嗔怒,并且把脸色扳了起来。
“成天就知道大吼大叫,一点为人父母的成熟都没有,有个宝贝儿子就不知道姓卢了。”
“嘿嘿,都是夫人的功劳,可不得宝贝咱们的唯一的儿子,你是没见到只生女儿的老黑的那张黑脸,并且看咱们儿子时候一脸的羡慕啊,那时候我是一脸的得意啊,还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卢萧山一脸正气和骄傲的说完话,并且把那个“唯一“强调得特别自豪,之后就涎着一张脸就要去抱妇人。
“去去去,先去把衣服换了,洗洗手该吃饭了,这会儿差不多就把你那个‘唯一’的儿子饿坏了。”妇人轻笑着向后迅捷地挪移了一步,避开了男子的熊抱,从这个动作看得出这个妇人也是有修为傍身的。
正在这时卢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中年男子之后欢喜道:“娘,爹回来了,该吃饭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抱妻未遂的卢萧山转而把卢远抱起来,用满脸的胡茬来扎着卢远的胖脸。卢远的胖脸被挤压成一张圆饼,一脸的郁闷。
“别闹了,先吃饭,吃完饭远儿还要去钓鱼。噢,对了,远儿说今天下午他们那些小孩子不去学堂了,说是要换一个老师教,薛老师好像要出去,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妇人的话也使得卢远的胖脸免受蹂躏,急忙挣开卢萧山的手臂,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
“噢,这事我还真是不知道,薛老师不是教的好好的吗?咋说走就走了呢?不管了,反正都得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不过薛老师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远儿,你可要把以前薛老师的话牢牢记住了。”看得出来,卢萧山对于薛正浩也是比较尊重的。
“先吃饭吧,过会就要凉了。”妇人牵着卢远的手,向着偏厅走去,在饭桌旁坐定。不一会儿,换了一身衣服的卢萧山也来到偏厅,一家人开始吃饭,其乐融融。
卢萧山看到儿子伸出来接妻子递来的馒头的左手,打趣道:“儿子今天又被薛老师打了吧,左手可是又肿了啊。打得好啊,让你每天就知道贪玩,不知道去温习功课。明天我再去知会那个新老师一声,一定得严加管教,不用留情。”
卢远苦着一张脸望望母亲,很明显母亲现在站在了父亲的阵营,不由得抗议道:“本来几天我就下定决心好好温习功课,下一次超过卢枫给他好看的,结果薛老师就要出远门,把我的决心给泡汤了,不过薛老师还是留有作业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完成,让那个傻小子刮目相看。”
“远儿,有志气是好事,不许那样称呼别人,卢枫是谁家的孩子,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妇人问眼前的卢萧山,略微有些疑惑。
卢远这个时候插话进来:“他就是脑袋不好使嘛,叫一声傻小子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那些人私下里都是这样叫他的。”
卢萧山已经把碗筷放了下来,脸上的微笑此时已经消失,变得有些生冷,卢远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变了脸色,有些担心的朝着母亲的位置移了移座位。
卢萧山缓缓道:“他是三叔卢光春的孙子,从小就有脑疾,脑子不太灵光,但是远儿你却不能这样叫他,卢氏一族中任何人都没人有资格这样叫他,以后见到他叫他一声卢枫或者枫弟就行了,你不是要去钓鱼吗,吃饱了的话就去吧。”
卢远有些疑惑又害怕的应了一声:“知道了,爹,娘我吃饱了,我去钓鱼了。”
说完便从座位上滑落下地,飞奔离去。
看到卢远已经走远,妇人才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脸色会那么差?那个卢枫难道是萧天夫妇的儿子?”
“没错,卢枫正是天弟的儿子,也是他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血脉,然而造化弄人,却是脑子有隐患,难以治愈,这也是为什么三叔会整天浑浑噩噩的原因。”卢萧山依旧是板着一副面孔,脸上更是时常涌上一丝丝愤恨。
“梅子,你去取酒来,我今天要好好喝上一杯,如果今天下午大伯派人来叫我,就说我染病了。”卢萧山低沉着嗓子对眼前的妻子说道。
袁梅也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便起身到柜子上拿来一坛酒,给卢萧山倒上了一碗酒,给自己也是斟上了一杯,静静的坐在丈夫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卢萧山喝酒,听着他的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话。
卢萧山把一大碗酒倒在地面上,口中微不可闻地念念有词,好像是在缅怀什么人。袁梅只是把碗满上,没有言语。
“萧天弟弟,还记得那些年咱们兄弟的意气风发,那些日子是我这一生最高兴的日子。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要把卢氏发扬光大,起码为后世子孙打下偌大的基业。我依然记得三叔的潇洒风采,不怕你笑话,在我们家除了三叔,令我敬佩的便只有你。那时的我认为,有你和三叔在,卢氏的崛起指日可待。可是,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卢萧山有些哽咽,情绪也更加激动了起来。狂饮一大碗酒,也不管嘴角胡子上的酒水,自顾自地说:“三叔不愿意做家主,让给了大伯,可是大伯却不是做家主的料,无论修为还是心境上和三叔比都是差了一大截,你看看他近些年来干了什么事儿!当初卢氏在临夜城是说一不二的,所有的家族莫不是仰仗我们的鼻息生活,就连现在和我们平起平坐的刘家,当初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大的跳蚤而已。再说现在近乎统治临夜城的乾氏分家,当初来此城落脚的时候,还不是要问问我们的意见!现在我们却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任人欺凌,而大伯却是一味的忍让,忍让有个屁用,实力代表着势力,这连小孩子都懂……”
此时的卢萧山泪眼模糊,略微有些含糊的说道:“我父亲死的早,都是三叔看着长大,指导我们修行,就如亲生父亲一般。弟弟,我以前都是这样叫你,其实是早把你当作是亲兄弟了。是,爷爷在三叔和你身上是投入太多关爱,但是这也是你和三叔的天赋使然,这不应该成为大伯嫉妒的原因,只能怪命。当初大伯他的修为是怎样成为卢氏第一的,还不是当初三叔让给他的那枚三品破境丹,让他从破障境中期直入罗修境中期,从实力上服众,成为家主的吗?到现在却是难以寸进一步,还指责破境丹是假货。有连越一个大境界的假货吗?而他似乎是忘了这种恩情,对你们那一脉强力打压、分化,致使现在三叔只守着侄子孤苦余生。三叔不要任何人的帮助,那是担心受到大伯的迁怒啊,可恨我却是什么都不能干……”
卢萧山一脸的痛苦,用手狠力地捶打着桌子。“大部分人对大伯的做法其实早就已经寒心了,之所以是没人去说,不仅是慑于他的修为,更重要的是为了整个家族啊。弟弟,我不知道你和弟妹当初到底是遭受了什么,如果让我知道真相,我就算是丢掉性命,也会为你们复仇,这是我欠三叔和你的。”
这时的卢萧山已经状若狂癫,直接拿起了酒坛子咕咚咕咚向着嘴里倾洒酒水,酒水流到脸上,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喝空了酒坛,卢萧山把坛子向着院子里掷去,似乎在宣泄着心中的愤懑,之后便是身体躺在椅子上,睡去了。袁梅看了看睡熟的丈夫,蹙起了好看的眉头,面带担忧地叹了一口气,把丈夫扶到内间里去了。
人已醉,心亦碎。院子里的坛子碎片杂乱无章的在展示着刺眼的尖锐。然而最终还是有人会来收拾,直至踪迹全无,恢复如初。
树丛簌簌,却是飘落一枚绿叶落在碎片之中。如点缀,如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