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蒋宇建打完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他有深爱的妻子叶婷红，还有红颜知己王铭芳。
十五
第二天，是星期六，叶婷红被彩欣的妈妈王铭芳拉着去逛街了。蒋宇建带着雨晴去了儿童游乐场。
很晚了，蒋宇建才和雨晴坐上公交车上往回走。
刚走了两站地，蒋宇建接到李嘉鹏的电话：“咱们同学任功，这个在班级经常摸女同学手的家伙在大山里开了一家煤矿，买了一辆20多万元的轿车，昨天来找我了，那车真是威风！你啥时候买轿车呀？”李嘉鹏笑了起来。
“我正忙着呢！”蒋宇建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李嘉鹏的手机号加入手机黑名单。
挂了电话，蒋宇建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和他说那句话，真是多余。蒋宇建望着窗外，直喘粗气，感慨万端，现在，他连找个可以说话的大学同学都找不到了。雨晴看着闷闷不乐的蒋宇建，小心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爸爸没怎么呀。”蒋宇建怎么能和她解释清楚呢，只能这么敷衍她了。
“爸爸，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雨晴引导蒋宇建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蒋宇建贴了一下雨晴的脸。
“刚才，我把饮料弄洒了。”雨晴自责不已，指着蒋宇建湿了的袖子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爸爸原谅你了。”蒋宇建象征性地擦了一下袖子。
“爸爸，你看。”雨晴指了一下坐在蒋宇建前面的一对恋人，女子坐在男子的身上，雨晴不解地问：“阿姨为啥坐在叔叔怀里？”
蒋宇建笑笑，说：“冬天，天冷，你坐在爸爸怀里；阿姨怕冷，就坐在叔叔怀里。”
“嗯。”雨晴点点头，对于蒋宇建的解释比较满意。
这时，蒋宇建才注意坐在他前面的这对恋人正在窃窃私语。
女子说：“我们几个女同学聚会，大家都带男朋友，你必须得去！”
男子说：“你不是说，那几个女孩儿的男朋友都有车吗？”
“是啊。”女子的话说得轻轻的，声音还含在嘴里。
男子沉默了，扭头看着窗外。
“再过两站地就到了。”女子自言自语地说。
男子突然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求求你了，还是别让我去了。”
女子安慰道：“别怕，他们有轿车又怎么了？”
“他们又能把我怎样！可是，我一看到他们有车我就受刺激，就想到自己没有车。”男子搂紧女子。
“你是不是有点儿自卑？”女子轻声问。
“是，而且是很自卑。”男子叹息道：“我没有轿车，给你丢脸了。”
“没事儿的。咱们已经去晚了，他们都已经坐在饭店了，你看不到他们的轿车也就不受刺激了。他们不会把轿车开到饭桌上吧！”女子转过身，轻轻地吻了一下男子涨红的脸，说：“我不小看你，他们也不敢小看你！你要自信！”
“怎么能自信起来呀？”男子有点六神无主。
“你不是对我说，三年后，给我买一辆50多万元的豪华轿车吗？”女子扳着男子的头，眼睛看着男子的眼睛：“你不是在骗我吧？”女子的话说得依然很温柔。
“我要是给你买不上，就让我去死。”男子起誓，说着做出以头撞车窗玻璃的姿势。
“好。”女子说：“既然咱们一定能买上50多万元的轿车。那么，现在就当我们已经拥有了这辆轿车，它在我们的心中，只是咱们要三年后才能坐上它。”女子抚摸着男子的头，安慰道：“既然你有那个雄心，你就得有这个大胆设想。对不对？这回有自信了吧？”
男子果敢地点地点头，公交车内静悄悄的，显然大家都在听这对恋人的对话，显然对于他们的反应都感同身受。
玩了大半天的雨晴恹恹欲睡。
公交车又过了一站地，向下一站进发了，男子突然想起了重要的问题：“那他们在酒桌上谈起轿车，怎么办？”
“你就吹说咱们也买轿车，而且是50多万元的。”女子说，“你都敢在我面前发誓，说三年后就能买，在他们面前为什么不敢——你又不是在他们面前发誓。”
“嗯。”男子点了点头，又不无忧虑地问：“那走的时候呢？走的时候也能看到他们开的轿车。”
女子成竹在胸地说：“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先打车回家。”
“那他们要开轿车送呢？”男子设想着问题。
“咱们找各种理由坚决不坐。”女子胜券在握。
“你编理由吧，我可编不出来。”男子轻声地说，然后低下了头，一副生怕挨训的模样。
“好。”女子自信地说。
女子爱怜地捧着男子的脸，问：“你是不是觉得去吃这顿饭，像是上刀山、下火海？”
“差不多吧？”男子叹了口气。
“这次经历会刺激你奋发有为的。”女子安慰道：“你要记住这遭遇，改变咱们的命运！”
男子突然旁若无人地抱起女子狂吻起来。蒋宇建抱起雨晴，用手捂着雨晴的眼睛，说：“看！窗外的霓虹灯多亮！”
窗外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这是一个现实与梦想碰撞的世界。
“爸爸，你看——”雨晴惊喜地叫道，用温热的小手拍着蒋宇建的脖子。
“嗯，爸爸看到了。”蒋宇建看了一眼窗外，那是一家外国快餐店，里面坐满了中国的孩子，吃着用中国的土豆炸的薯条。蒋宇建若无其事地说完，亲了一口雨晴的脸。
雨晴没有回应蒋宇建，若是在家里，蒋宇建亲完她，她一定是要亲蒋宇建的，这时，雨晴依然忘我地看着窗外。那灯火通明的快餐店，已经渐行渐远了，雨晴焦急地说：“爸爸，我要薯条，我要汉堡包。”
蒋宇建屁股一抬，想下车，却又坐下了，叶婷红给他拿的钱，已经花得就剩下6元钱了，只够买一小包薯条。
蒋宇建打开家门，雨晴蹿进屋里，就喊：“妈妈，你给我买好吃没？”蒋宇建发现叶婷红已经先于他回家了，便问：“你买什么衣服了？”
叶婷红没有做声，忙着从包里往外拿贡桔——这是冬天里，雨晴最爱吃的水果。
“什么也没有买。这不，就给雨晴买了二斤贡桔。”叶婷红垂头丧气地说：“以后，我再也不和彩欣她妈王铭芳逛街了！”
蒋宇建一惊，心想，难道叶婷红知道王铭芳是自己的红颜知己了，还是一副天真的样子：“为什么？”
“王铭芳看上的都是七八百元的衣服。”叶婷红叹息道：“她看对了一件羊毛衫，900多元，她对我说：‘你要是买，我就和你一起买。’我说：‘我钱没带够。’她说：‘我给你垫上。’”叶婷红的手按到蒋宇建的手上，“你说，这么贵的衣服，我能舍得买吗？我只好实话实说：“这衣服太贵了，买不起。”真是太丢人了。”说完，叶婷红把脚下那双30多元的仿真皮鞋脱掉，摔到墙上。
蒋宇建抚着叶婷红的背，深沉地说：“老婆，受委屈了。”
“没事儿。”叶婷红用手背轻轻地擦了一下酸酸的鼻子，说：“我对王铭芳撒谎，说：‘我妈今天下午从农村来呀！我得回去看看她。’我就提前回来了。”
蒋宇建想说句安慰叶婷红的话，却觉得任何话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无法安慰叶婷红。蒋宇建不禁埋怨起王铭芳来：我妻子和我一样，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你要帮助她，怎么不讲究方式方法呢。又一想，如果自己能挣上大钱，叶婷红何至于此，又何必埋怨王铭芳呢。蒋宇建顿觉胸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叶婷红高声说：“回来路上我给雨晴买了二斤贡桔，有点儿贵，一斤六元钱。我想，自己买不起贵衣服，总能给雨晴买得起贵水果吧！”叶婷红一副愁绪散尽、苦闷皆无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蒋宇建不禁暗暗佩服叶婷红的精神免疫力。同时，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以前是为了不让女儿在物质面前受伤害，自己要拼命挣钱；现在，蒋宇建要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容易受物质伤害的妻子。
蒋宇建使劲握了一下双拳，又轻轻地将拳头展开，他不想惹得全家人都对金钱愤怒起来。
蒋宇建暗下决心，从今天晚上开始，就上阁楼给岸溪山房地产公司写报告文学，晚上就睡在阁楼上。这份生意是郝晨钟老师给蒋宇建联系的，3万字，5000元钱。蒋宇建写好了，房地产商就给钱，房地产商自己花钱找杂志社发表这篇报告文学。蒋宇建拿到岸溪山房地产公司提供的资料已经半个月了，对房地产公司总裁进行的采访也结束10天了，蒋宇建却迟迟下不了笔，和自己的良心做着斗争——这是一家口碑极差的房地产公司：野蛮拆迁、延期交房、住房面积缩水，人们对于这家房地产公司可谓怨声载道。蒋宇建要写的这篇报告文学就是要凭空捏造该公司的业绩，塑造出该公司老总爱民、重德的儒商形像。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蒋宇建如何下得了手，以致写报告文学的事情一拖再拖。
今天，叶婷红的尊严扫地让蒋宇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决定和岸溪山房地产公司同流合污，挣上一笔昧心钱。
蒋宇建匆匆吃过晚饭，就悄悄向楼梯走去，准备上阁楼写报道文学了。
蒋宇建刚刚踏上三层台阶，雨晴就哭着跟上来了，她拉着蒋宇建的后衣襟，哀求道：“爸爸，我想你了，你不要挣钱买轿车了。”
蒋宇建毅然决然地向阁楼走去。
“爸爸——”雨晴痛彻心扉的一声呼喊，拉住了蒋宇建的脚步。蒋宇建转过身，看到泪水满面、鼻涕流过了嘴角的雨晴正吃力地在楼梯上爬着，看见蒋宇建转过身了，张开双臂，哭着说：“爸爸抱我！”雨晴的身子正在向后倾斜。
“快趴下，趴着别动！等爸爸！”蒋宇建赶快向下走。
蒋宇建抱起雨晴时，叶婷红已经跑到楼梯口了。
蒋宇建将雨晴放到叶婷红怀里，又向阁楼上走。
“爸爸！”雨晴的鼻涕忽地喷了出来，满脸都是，雨晴伸出双手抓着蒋宇建的背影，哭得背过气了。
“蒋宇建，快！”叶婷红大喊：“雨晴——”便抱着雨晴坐在地上。
蒋宇建三步就跳下楼梯，用大拇指指甲按住雨晴的人中。
“哇——”雨晴哭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