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语晨来到叶家的时候,云妈刚照看着苏蓉服了药躺下,她正沏着茶,抬眼笑道:“语晨来了。太太刚吃了药睡下了。”
“表哥回来过了么?”
云妈点点头:“只是他接了个电话又匆匆走了,我给他煲了汤也没来得及喝。”
苗语晨看了眼楼上,道:“我去看看姑姑。”
上了楼,苏蓉房间的门只虚掩着,从门缝里探进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怔忡。苗语晨轻叩了门,
走了进去,唤了声:“大姑。”
苏蓉从镜子里看她,却无论以怎样的角度看过去,眼角都被纱布遮了视角,仿佛横亘于眼中的一粒尘沙,在心里堆积了沉
沉的束缚。苗语晨走过去,轻声地安慰着:“姑姑,你别着急,这样也总比一直呆在病院强,而且,表哥也同意暂时不追究了
,也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苏蓉指着眼角的伤口,愤愤地道,“我苏蓉何时沦落到要靠苦肉计来博取他人的同情了?而且是对着我自己的
儿子!”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强烈,苗语晨面部的无奈恍惚可见,她依着床脚坐下,抚上苏蓉冰凉的手,道:“姑姑,事态是有些出
乎我们的意料,但总归您现在自由了不是么?而且,表哥他也暂时不会有时间再针对您的事情。”
苏蓉微微起身,轻轻一拉,白纱便柔软地垂了下来,遮住了镜子。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色:“怎么?莫非是柳凝儿出了什么
事情么?”
半晌,苗语晨都未置一言。苏蓉缓缓起身,坐回床上,眼中的光芒似是觅得些许活力,问:“语晨,没想到你办事的效率
倒挺快的,这点像我。”
“可是,姑姑,我担心这样只会让表哥离我们越来越远。”
面庞的忧色与心里的妒忌仿佛最深刻的一对矛盾体,充斥着苗语晨的面色未均匀的黯然。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却怎样都印
不进窗外柔丽的天色里,苏蓉的声音淡然却笃定:“可只有让柳凝儿彻彻底底离开他,才是你我的唯一出路!”
苗语晨退出了房间,看到叶子域房间的门敞开着,门边站着几个人,便走了过去。彭晓将箱子从房间里搬出,指挥那几人
道:“快!搬到车上!”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箱子,脚步匆忙却有条不紊。云妈捧了饭煲上来,温和地对彭晓说:“我给子域煲了汤,你一会儿
给他带过去。”她迟疑着开口,“子域从不让别人进他的房间,今天怎么……”
彭晓接过饭煲,道:“我会交给少爷的,云妈,忙你的去吧。”
云妈离开后,苗语晨拦住了他的视线,直直地盯着他,问:“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表哥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彭晓掩了房门,并不看她:“是少爷的吩咐,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柳凝儿都成那副样子了,他还有闲心干别的么?”
苗语晨的语气淡淡的,却似衍生了根根尖刻的刺。彭晓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地凝视她,看的愈久,只揭出自己心里的寂寥与
距离,他顿了顿,说:“医生说,柳小姐醒来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四十。”
“什么?”苗语晨眉心一颤,惊道。
“医生说,因溺水她肺部严重积水,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她营养不良,脉象已经很弱。最重要的是,”彭晓颇为费解地看
她,沉声道,“柳小姐求生意识弱。”
闻言,苗语晨身子不稳,向后趔趄了一步。她伸手扶住墙面,才发觉,手心已显有汗意,似是很轻易亦可感触的到掌心的
纹路。她惶然地开口:“怎么会这样,百分之……四十?”
“只能希望柳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了,否则……”
彭晓终是没能说下去,他脸色稍稍一黯,叹气幽不可闻,瞥了她一眼,疾步下了楼。
似是体内的气力倏地全乱了阵脚,苗语晨委顿地倚着墙,身子不受控地缓缓下落,上下睫毛愈加频繁地相触,激起更加燥
乱的心跳声。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溺水,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柳凝儿活不了,叶子域会怎么样?苗语晨不敢再想下去,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向着医院驶去。
当彭晓来到医院的时候,叶子域并不在走廊上,问过护士才知道,柳凝儿已被转入普通病房,那么叶子域应该是在房里陪
她了。彭晓令员工将箱子放在门口,犹豫着走了进去,将箱子挪进病房里,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叶子域始终没有抬头,他的手牢牢握着柳凝儿,凝视着她,感受着每一次眨眼间,心里的挫败与溃然。他喃喃着道:“凝
儿,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跳进湖里让你着急伤心,可是你不可以这样惩罚我,不可以……”
心河泛滥,摇荡着他的心念那样沉重。将脸颊贴紧她的手,语气里再不见一丝强硬,道:“你说过,必须我讲故事给你听,你才睡的着,我还没给你讲故事呢,你怎么就可以睡下……”
他站起身,将箱子拽到一步远的地方,伸手拿出一对Q仔玩偶,面庞溢满幸福与喜悦,仿佛世事都不曾罩过一般,说:“凝
儿,这些东西我一直留着。这个是你,这个是我,全是按你要求做的,你不能视而不见喏。”
他将箱子里的玩偶拿出,一一罗列在床沿。每一个都憨态可掬,像极了身边的人。眼眸里挂上深深的眷恋,嘴角爬起久违
的清浅的笑容,他温声描述着:“凝儿你看,这个是王筱仙,你不是说应她的要求,让她骑马,咱俩坐轿子里么?我让他们在
轿子的底座镶了金箍,四人抬也改为了六人抬,你睁开眼睛看看,哪里还有不满意?队伍的服饰以及乐器,都是按你设计的做
的……”
面庞的神采一点一点黯下去,他的声音渐次低沉,似是闷了太久的氤氲气息,道:“凝儿,你不喜欢面对的人,我们可以
不面对,我说过要建一所庄园,只有我们两个人居住,你看碧波岩可以么?那片空地,我们到底要种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蓦地凝到一处,眼眶里洇出湿意,他抑住内心的酸楚:“凝儿,你说过流泪是最没出息的,可是,我真的要挺不
住了,我知道你还没有原谅我,还不能接受失去我们的小柳叶……”
伸向箱子的手有些颤抖,他将一片金制的柳叶拿在手里,心里难抑抽搐,泪水瞬间浸泡了他所有的情感,连声音也便的肿胀:“老婆大人,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小柳叶,对不起,对不起……”
缓缓松开手心,他的掌赫然浮出一抹深红,是沸腾的血挤压至一处的颜色。他语气里的温暖顿失,一字一句似是从牙缝里
迸出一般:“害你和小柳叶的人,我已经让她得到了惩罚,以后谁也休想再阻止我们!”
一旁的仪器依然平静地工作着,她的生命迹象依旧那样羸弱,扣着唇鼻的氧气罩里,她的呼吸游似蚕丝。他缓缓俯身,在
她额头上深重地吻了下去。泪滴划落溅在她的眼角,似是他的伤心便直通她的心里。他将脑袋贴近她的颈,潸然道:“只要你
醒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或者,你不原谅我,我可以走……”
房间的门推开一丝缝隙,苗语晨探身进来,唤道:“表哥……”
叶子域倏然腾起身,走近她抓起她的胳膊,厉声说:“谁要你进来的?!我告诉你,她若醒不过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苗语晨望着他殇痛欲裂的眼眸,惊骇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门大开着,几个身影冲了进来。
愈接近病床,柳舒眉的脚步反渐行渐慢,唇角抽动着,泪水在眼眶里瞬间聚积坠落,哽咽着摇头:“不,不……”
她望着病床上的柳凝儿,泫然泪下:“凝儿,你醒醒,我是妈妈呀……”
“谁让你们进来的?!”
叶子域瞥了眼病床前的柳舒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杨歌,阻止他上前。彭晓看了眼房里,轻声道:“少爷,多一个人唤醒
柳小姐,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
叶子域推着他出了病房,喝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的主了?!”
王筱仙关了房门,急急地上前道:“子域,我们都是为凝儿好。”
一旁的杨歌轻笑道:“叶大少,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凝儿怎么敢醒过来呢?”
叶子域的目光划过他,苗语晨匆匆拉住他,开口说:“表哥,医生也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我们是凝儿最近的人,会
增强她的求生意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