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计较为沉默的酒席因夜阑和夜箫的说笑变得活跃起来,四人,除了一直看着漓泱发呆的夜零,其他三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漓泱虽是女流之辈,可无论是谈论治国的方针还是人生的理想都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丝毫不输在座的男士,而对方也对这位行踪隐秘来路不明的公主有很大的兴趣。只不过漓泱一直带着面纱,不知真容,但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自如地表达着各种情感。
“哈哈,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还说怎么样的女人连心高气傲的二哥都想娶呢。”漓泱回音刚落,夜阑便接话道,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年少轻狂,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斟满夜零,夜箫身前的酒杯,最后手上的酒壶停在了漓泱空空的酒杯上方。他冲漓泱有些顽劣地一笑,清香的美酒顺着壶嘴以优美的弧度滑进精致的酒杯里。一边倒酒,目光还一边故意在夜零和漓泱身上游移,全然不顾及夜零已经漆黑一片的脸。
听到别人这样调侃自己,漓泱却没有一点闺中女子该有的娇羞,甚至脸都没红一下,看了看自己杯中的酒,淡淡道:“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不洁之身了,还有什么资格谈婚论嫁。”她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像是在简单地阐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可在做几人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憎恨。夜阑身边的女子故意像夜阑身上靠了靠,夜箫喝酒的动作一僵,夜零的脸色一片煞白。而挑出这件事的夜阑最为镇定,他的目光凝聚在夜零身上,若有所思。
其实漓泱是故意撕开自己的伤疤的,因为在这些心怀大志的人眼中,坚强远比柔弱要重要的多,呵呵,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以**的方式刺杀某人。
三人正聊得欢,已是深夜,可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虽然夜里不如白天看得清楚,不过更多秘密的行动是在夜里进行的,比如今天,这个注定不会安稳的夜晚。漓泱的余光不时瞟向窗外,银色的圆月已经开始微微有了缺口,那是月食,这无异于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够了,因为当月亮的光辉完全湮灭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随着那刹那的黑暗,瞬间消散。
“听说燕漓国公主通晓乐律,却从不外露,不知今日我兄弟几人是否有运气听到你的乐声呢?”一直萎靡不振的夜零突然道,声音略有些冰冷,只是掩不住眼底的复杂,是啊,漓泱能来做客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他实在对不起她……总之今天已经失态够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漓泱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看到桌子上供奉有一台古琴,看起来很普通,可是漓泱可以感受到琴中聚集的怨气,惊涛骇浪,连她都不仅动容。
漓泱的速度很快,她起身的时候面纱被风微微吹起,隐约可见面纱下绝美无双的面容,美丽得连见惯了各色美女的夜阑都被镇住了一瞬,就是那一瞬,漓泱已经来到琴边,来不及阻止,就已经拨响了古琴的最后一根弦。
顿时,夜零大脑一片空白,愣在那里,嘴唇无意识地开合着,无声地说出他前一秒就想脱口而出的话:“不要去碰它,那时一个被诅咒过的凶器!”
深沉的琴音缓缓从琴弦上漾开,其实当漓泱看到那把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它是一个凶器,可是她知道她必须赌一把,不然的话,从**开始,时间还是太紧张了。每一次触碰到琴弦,漓泱的脸色都要苍白几分,琴音在屋内缓缓地流淌,安静而神秘,就如同上好的沉香,香味不浓,却不由地让人想追溯这一缕神香的神秘来源。可是漓泱低着头,唯一表露情绪的眼睛被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可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
琴弦还在震颤,余音还在回响,不知是酒精还是琴声的作用,原本好好听琴的三位男子都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而漓泱却抬起头,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眼睛却清醒得发亮,她手上是一把短刀,大约只有中指长度,正是那天暮寒给他的拿一把,据说,用这把刀,杀人不见血!漓泱方才还在弹琴的纤纤玉手,此时已经是短刀在握,仅仅是一瞬间就来到了夜阑身边,就像瞬间移动一样。手中的短刀正欲刺下,就在挨到皮肤的一刹那,她的余光瞟到了对面的夜零。手狠狠地一颤,短刀脱手,砸在地上,不知是什么材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再也不需要掩饰,如潮水般的恨意喷涌而出,漓泱紧紧地咬着唇,拾起地上的短刀,来到夜零身边,红色的衣裙都沾染上了绝望的戾气,仿佛地狱而来的厉鬼。
她狠狠地把短刀插进夜零的身体,正是他,让她再也没有谈婚论嫁的资格,那件小黑屋,那些童年时期的噩梦,那些男孩恶劣的笑声,还有那些日复一日地疼痛,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不知是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一下一下的将短刀捅进夜零的身体,又抽出来,眼里的泪水肆意流下,沾湿了脸上的面纱。像个撕心揭底的疯子。
果然是好刀,可是刀太锋利了,就难以杀人了。因为,首先,会是自伤。
突然脑后一股大力传来,漓泱再也抵不住那琴中怨气的反噬,脑子仿佛被抽空了般的疼痛,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夜阑面无表情的站在漓泱身后,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女子已经不止去向:“真是个疯狂绝戾的人啊,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夜阑轻叹道,伸手借去漓泱被泪水沾湿了的面纱,露出漓泱毫无血色的脸,深深地看着漓泱紧紧咬住的下唇,凝视了几秒又自言自语道:“还真的很漂亮呢,呵呵。”末了的两声干笑阴冷至极。
“你不杀了她吗?”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夜箫默默站在他身后,看着漓泱脸上的两条泪痕。眼里是冰冷中夹杂着怜悯。
“怪不得今天二哥表现得这么异常,”夜阑扣住漓泱的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原来……”
“你是鬼界的人,可以浏览她最近的思想。”夜箫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夜阑。
“是啊,我还可以查看她的生命啊,此时,她命不该绝,二哥也是。”夜阑突然笑道,像是变了个人,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夜阑微微沉默,又道:“她说的关于谈婚论嫁其实就是关于二哥的。”
都是聪明的人,夜阑一说,彼此都明白了。
“把他交给父皇吧。”夜箫道,说着扶起夜零,因为刀太薄了,所以夜零的伤口只是渗出很少滴血,虽然被捅了好几刀,但身上的伤都不致命(跟刀上要带放血槽的的道理是一样的),更何况夜零与漓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怎么可能没点特殊治愈能力。
“漓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她为什么要用这把刀呢?”夜箫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夜阑。片刻,又道,“你确定不杀他吗?一切偶然中都有必然。”
“确定。”夜阑一笑,“一切必然中也有偶然。还是把她送到父皇那去吧,父皇比我还好色。”
夜幕下,两个人放着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杀人凶手不管,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
窗外天空,除了漫天的星辰,便是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