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被大队人马迤逦押回了张府,关进了大牢,上了五花大绑,那场面就好像抓住了江洋大盗、择日处死似的。张贵廷厉声喝令侍卫要将牢门锁紧,以防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比对付他的官场死敌还要郑重。
那些坐在赏梅阁里的张贵廷的各路官场好友,见到此状,觉得应该回避,于是都纷纷过来向张贵廷道别。张贵廷也不好挽留,于是作揖相送。
将客人送出门外,张贵廷立马命令侍卫将夺回的金银珠宝放回银库的空箱子中,他看到那块心爱的璞玉安然无恙,心里感到如释重负。他将璞玉从箱子中重新拿出来,细细地端详,轻轻地摩挲,动作柔缓得就像哄婴儿睡觉一般。他眼睛里也发出和璞玉一样的光。
“呵呵呵,不愧犬戎产的和田宝玉!”
几日之后,外面的风雪已经住了,天光乍开,仿佛要放晴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咯吱咯吱咯吱!”是踏雪的声音,这声音俨然是在半里开外的地方发出来的,但是却听得十分清楚,只见珍珑的大街上大队人马正朝着张府的方向行将过来。
那些士兵的穿着不似是中原习俗,而且每人头上都扎五六个辫子,更不像中原的打扮。
倒是队伍前面坐在高马上的那位将军颇有几分中原长相,相貌年轻俊朗,剑眉星目,威风凛凛,锦帽貂裘。
队伍在张府的门口停了下来,门口的侍卫早就认出了队伍领头的正是犬戎的霍尔木将军,于是跑进去禀报张贵廷。
片刻,张贵廷从大门走了出来。
“呵呵呵,我这正想念着霍将军呢,想着想着竟然把你给想来了!”张贵廷边说边出来迎接霍尔木。
“张大人客气了,我这次来也只是想与您叙叙旧,谈谈几件寻常事情。”
“呵呵,是啊!距我们上次一别又有半载了!你瞧我,说着说着都忘记要请你进屋了。”
张贵廷将霍尔木引进了屋,在中堂坐下,并命令侍从去上茶。
“霍将军上次送给我的一块和田宝玉,真是让我爱不释手,收了将军重礼,本府心里受之有愧啊!”
“诶,小小礼物,何足挂齿,张大人言重了。”
“不久前,这块璞玉还差点被盗贼偷走,想到这里还真是有些后怕,这样是真的丢了,别说自己会心痛,仔细想想又怎么对得住霍将军的一番美意。”
“哦?那小偷抓到了吗?”
“呵呵,现在正关在本府大牢里蹲冷地板、吃牢饭呢!”
“呵呵!”
两人聊得很酣,霍尔木可能是觉得屋内太热,于是将帽子脱了下来。
这一脱帽,才真正看清了这位霍将军的全貌,这人原来就是当年从玄门正宗占星台上掉下去的宋志远。当年宋志远与李萧何比武,长剑折断,秦霸从他身后偷袭,将剑刺入了他的背心,然后一脚将他踹下了万丈悬崖。
只是,宋志远福大命大,他掉落的地方正好是一片丛林,他被树枝接住,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的宋志远已经与犬戎交往过盛,他摔下悬崖之后,挺着身上的伤痛,踉跄着走了一月才到达了犬戎。
宋志远受的伤不算重,武功并没有废,调养了十来天后基本上痊愈了。
凭着自己在犬戎的交情和一身玄门武学,宋志远当上了犬戎的大将军。
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宋志远,只有犬戎将军霍尔木了。他真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个遍。
“我早就了解张大人喜欢玉石之类的器物,所以这次前来府上也带来了一件小小的礼物。”霍尔木说。
张贵廷听后两眼直冒金光,他不知道这次霍尔木又带来了什么稀世珍宝,道:“霍将军真是太大方了,本府受之不起啊!”
“张大人跟我就不要见外了。”
“啪啪!”霍尔木拍了两下手掌,门外候守的士兵立即捧上来一个木盒子,走到了张贵廷面前将盒盖打开,张贵廷忍不住往盒子里面看。
他看到的这个东西通体红色,晶莹剔透,见所未见,举世罕有。张贵廷的惊叹声快要呼之欲出了,整个脸上只写了两个字——贪婪。
“这是产自我们西域的玛瑙,中原很难见到的。”
“我平生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玉石!”
“我只怕张大人不喜欢,既然大人这么喜欢,那就收下吧!”
“呵呵,承蒙将军厚待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贵廷将宝盒拿在手里,打开盒盖仔细地欣赏起来。他比欣赏那块璞玉欣赏得更仔细,完全忘记了霍尔木的存在。
“张大人,其实我这次前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呵呵,霍将军尽管说,只要是本府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帮你去办。”张贵廷已经被收到玛瑙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向谨言慎行的他开始有点受霍尔木的摆布了。
霍尔木看了看张贵廷,觉得是时候说了。
“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张贵廷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仿佛才意料到事情的复杂性,道:“杀谁?”
霍尔木眼睛里面突然凝聚起狰狞的光,道:“皇上。”
“皇……?”张贵廷惊得快从椅子上摔下来。
张贵廷虽然没做过对朝廷立功的事,却也尚未存在逆反之心,何况有此野心的人大有人在,根本轮不到他。
如今的朝廷早就乱成了一锅粥,皇上坐视不管,作他的风花雪月之梦去了,留下一帮犬狼之众明争暗斗,把朝堂搞得鸡犬不宁。
这帮明争暗斗的势力总共分为三派。
最不消一提的是以开国功臣葛遂良为首的“扶国派”,他们大多是伴随先王昌觉打过的天下、出生入死的老臣,这些人虽官居高位,但毕竟年事已高,呼应者少,所以显得势单力薄。
葛遂良是个性情中人,每每回忆起和先王征战沙场时总是掩泣不止,而看到这紊乱的政局,他都不免要呼天抢地,直呼先王的名字。这些,在旁人眼里早就无关痛痒,激不起半点同情之心了。
第二派是以护国大将军元戮为首的“强国派”。元戮拥有重要兵符在身,掌管梁国十万兵马,在犬戎数次南下逐鹿中原的过程中,他都率兵迎战,将其击退。按理来说,元戮应该是个对梁国、对皇上忠心不二的将军,他应该站在葛遂良一边。但是,元戮早就不满昌邑的不作为了,他曾在朝堂之上怒斥昌邑:“国有昏君,民不聊生!”足以看出他对梁国的忠心早已消耗殆尽。而这几年他凭借着自己的威名,私自在民间招兵入役,看来他似乎有“另立门户”的想法了。
第三派是“助皇派”。他的首领并不在朝堂之上,而是伴随在皇上身边,他就是太监高俅。至于他为什么能获得这么高的权位,不妨想想历史上的赵高。高俅口蜜腹剑,深得昌邑信任,皇上什么事都任凭高俅做主,而高俅也对皇上阴奉阳违,更是凭借自己日益增长起来的权势到西域招揽美女供皇上享乐,把皇上困死在了温柔乡里不能自拔。这更加方便了高俅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趁颁发的圣旨的时候,私自换掉、篡改圣旨,假借皇帝之义排除异己。渐渐地,高俅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他的朋党也越来越大。昔日的跳梁小丑逐渐把持了朝政。
在高俅庞大的朋党之中,张贵廷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三派中,除了“扶国派”名副其实外,其他两派都是虚有其名。
张贵廷完全没有意料到霍尔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抓着玛瑙盒的手紧张得发抖,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霍将军这番话真是出乎本府意料之外。”张贵廷道。
“张大人乍一听好像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是听我分析一番你就会觉得也有可行之处了。”
霍尔木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愿听详细。”张贵廷道。
“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朝廷是依仗高俅那个阉人的。”
“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权倾朝野,我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啊。”
“张大人不必自谦,其实谁不愿坐拥高位,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一直待在高俅的羽翼下过日子吧,只要你除掉他,你就可以为国立功,他的党羽也就会自然而然归到你的门下了。”
“除掉高俅比登天还难啊!连元戮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你首先就要除掉高俅的庇护伞。”
“皇上?”
“没错!这时候你可以把罪名转嫁到高俅身上,因为只有他离皇上最近,接下来的事就是顺水推舟了。”
张贵廷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