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的天花板。”
睁开眼睛，真名低声念出了某句知名度很高的台词。
九条真名此时躺在病床之上，他是昨天晚上被救护车给送过来的。
在那之后立刻进行了紧急治疗，真名似乎由于过度虚弱很快又再次失去了意识。
（是啊，失去意识之后，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啊。）
想要将身子转向旁边看看，然而即使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实现。
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究竟是虚弱到怎样一个地步。
“……明明发烧还硬要往出跑，而且居然还不知怎么的被刺了一刀，九条君，这么想来医院也不需要采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吧？”
无奈的声音响起，但对于真名来说，只是把脑袋转过去看看对方到底是谁也很难做到。
“你还虚弱得很，暂且就不要乱动了——”
很快，声音的来源出现在了真名的正面。
那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性，一头金色短发很是引人注目。
“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负责你的医生，叫我姬榊就好——昨天你被送来的时候状况真的是非常紧急呢，九条君。”
“……非常感谢，姬榊医生。”
起码的谢意表达还是要有的，何况真名也确实感觉到自己虽然还很虚弱，但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发高烧的场合再受这种伤，最严重时甚至有可能无法挽回——能够这么容易的解决问题，实在是太幸运了。九条君，今后即使是有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情，也请在那之前多加考虑……毕竟，倒下了的人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对于姬榊医生所说的那些，真名只能全部接受。
这话一点错都没有，随随便便让自己涉险的话，只会降低行动力罢了。
“不过实际上很奇怪……明明你确实是有受到了刀伤的迹象，但是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伤口的状况却明显已经好转了——就宛若是什么人之前给治疗过了一样，我指的并不是所谓拿点绷带就能做到的‘止血’与‘应急处理’，而是真正的‘治疗’……”
……治疗？
先前理事长确实有提过，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对自己进行了治疗……
“……姬榊医生，能够认出那种治疗用的是什么方法吗？”
“啊啊，当然没问题……怎么说我也做了几十年的医生了，星之露的处理痕迹还是认得出来的。”
星之露……真名确实记得这是一种尚未完全解明的特殊药物。
对认知方面的症状有特效，不过即使是其余的普通病症，这种药物也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九条君，你有什么印象么？在来到这里之前被什么治疗过的印象？”
“唔……”
真名仔细想了想，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理事长的事情说出来。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医生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但是如果那涉及到理事长的某些秘密的话，与信任与否无关，这都是不能往外说的事情。
“呵……是不太容易说的事情呢，那样的话可能性大概只有一种了吧。”
然而看着真名犹豫的表情，姬榊医生却这样微笑着说道。
“摘星使们一直在守护着这座城市，姑且记住要向她们表达感激之意吧。”
“……？”
真名很自然地是有听没有懂。
摘星使这个名词，昨天也听千里朱音说了好几次。
好像是用奇怪的方法救了千里朱音和千岁春树的样子。
但是他当然不会明白摘星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嘛，既然还不明白的话，就先这样吧，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来告诉你这些的。”
似乎不再有什么疑问的姬榊医生耸了耸肩。
“你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因为还很虚弱，所以暂且还要观察那么一两天——你的终端昨天被你的前辈放在床头了，等恢复一点体力了再拿过来吧。”
随着脚步声的远去，病房里再次只余下真名一人。
（摘星使……貌似是救了千岁春树和千里朱音的人……好像也是调整了他们的生命线的人……但是具体的情报还是没有……）
不过如果按照姬榊医生的说法的话，皇千羽耶理事长很可能与摘星使有什么关系。
说不准就是摘星使中的一员吧。
……
“算了，不想了。”
然而真名没兴趣再去深究连线索都不确认的事物。
所以他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视野余光能够看到自己的联络终端，但是现在简直就虚弱的连伸手去拿都办不到。
（……）
等等，要那么做吗？
不，就算没人看着，那种行为也太那个啥了吧。
但是人应该尝试着去努力的，即使勉强自己。
……不不不，这种努力方向明显错了吧？
“……”
“嗯，决定了。”
真名决定开始进行尝试。
（首先，转过身子……）
这个动作实际上无比艰难，但是他做到了。
（接下来，伸手去够……）
已经从正面看到终端了。
伸出手……
……
（呃……果然好虚弱……）
手没伸出来。
刚把手抽出被子，就一下子摔到床上。
这简直就是体力低下到极限了……
（其实就是想看看前几天储存在里面的小说而已啊……）
凰缭兰学园的终端在连接网络之后可以购买各类虚拟商品——当然，这些大多数都属于非学习用的东西在上课时间功能是自动锁定的，听说这件事情就是由玖琉璃自己负责操控的……她到底要管理多少事情？
之前真名因为无聊，就购买了作家秋姬正史郎的推理小说，结果刚看到高潮的时候就到了睡觉时间，而第二天正是昨天……
现在他非常想继续看下文。
他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拜托姬榊医生帮他把终端移动到靠近他一些的位置。
“嗯……看样子要用一些崭新的办法了。”
真名仔细想了想，随后整个被窝内部开始蠕动起来。
（既然手伸不到那么远，就用全身蠕动到目的地！）
接下来，某个蜷成一团的身躯在床上蠕动起来……并伸出了手。
没错，这样就能够够到——
“啪嗒。”
身后忽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哎？）
真名回过头来一看。
“……”
“……”
“……”
“……”
沉默。
对于提着水果篮子的千岁春树以及他身边的女性来说，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某个在被窝内蜷成一团撅着屁股伸出手的身影……
“再见。”
啪嗒。
“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哦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病房响起了真名的惨叫声……
这之后的十分钟时间，真名都在向闻讯而来的呼声证明自己并没有什么身体不舒服，只是福至心灵瞎喊了一声而已……
“所以说你在搞什么……”
感到无奈的千岁春树将终端递给了真名，而后者拿到之后马上几下子打开了小说界面自顾自的看起来。
“所以说，不和探病的人打个招呼么……”
“我觉得能说的昨天都说差不多了，你个人生赢家去死吧。”
“……姑且我还背负着噩运的。”
“我只知道你现在背负个妹子。”
酸酸的语气……用这样语气毫不客气回答千岁春树的真名很果断的与春树拉开了界限。
“……九条同学，不论如何，非常感谢你昨天所做的一切。”
“……没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是真名的脸却稍微有点红了……不过千岁春树并不是“哎呀这不是害羞了吗”地继续追问的人，不如说对男生这么做只会让他毛骨悚然……
“啊啦，这位就是把我家的春树搞成这种样子的家伙呢。”
“呜哇！千岁春树！让你家妹子后退！”
“谁是我家的啊！而且距离起码五米你就可劲往被里钻是想怎样！”
“所以说让妹子离远点！你家这妹子从树里出来的，谁知道她到底会什么！”
……真名其实是真害怕了。
他可不是白痴，曾经亲眼见到眼前这位衣着高贵的女性从千百年级别的樱花树化为人形的九条真名，怎么可能会把这个玩意当成普通人类。
……而且既然是从那么巨大的树变成人形的，也不可能只是什么能力者之类的那么简单了。星城传说里这棵树可是已经几百上千年了，战国时期这玩意就已经大的要死了。这特么别说人类了，说是鬼神也有人信了吧？或者说妖怪什么的……总之，反正不是人，而且很可能是神棍。
……是不是神棍不要紧，但问题在于——九条真名，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植入了时砂，从未来搭载时间机器回到现在，在玖琉璃的协助之下入学——
别的不说，至少植入半永久性时砂的九条真名的身体绝对不是正常人的身体。
而在现在这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下……那些异常的特点很可能会比起平时更容易显露出来。
“啊啦啦，明明当时能够为了我家春树能做到那个地步，现在却胆小成这幅模样……难不成！？其实真名少年对我家的千岁……！”
“不对吧！九条你再不否认我的性向就不正常了！”
“啊哈哈……其实千岁君，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们不适合……”
“醒醒啊！！！！！！”
……………………
………………
…………
“总而言之，失态了。”
总算确实的把意识搞清晰了的真名，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充裕了一些。
按照正常的恢复速度不可能这么快的——春树身边的，从樱花树变过来的那位女性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九条当然没有放过。
但那也不是什么可以深究的事情，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永远不知道是最好的。
“那，如果是道歉或者感谢的话，昨天也好今天也好都做得不够多了……千岁春树，我至少希望你能够知道，我对现在的结果感到欣慰。”
“……嗯，即使这只是因为奇迹而已。”
“——不。”
但是春树这样的言辞却被身边的那位女性给打断了。
“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奇迹哟，春树君，我在那里沉睡已有数千年了，若非这颗如钢铁般坚硬，又如钻石般晶莹的心灵——是没那么容易将我唤醒的呢。”
这一番话再次说的春树面红耳赤。
好像他很不擅长承受夸奖的样子。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
“……不对，千岁。”
但这一次低声打断千岁春树的，是依然在病床上躺着的真名。
“千岁君，这位女士所说的话……你尽可听之。”
“那是……我也认同的观点，将自己摧毁也要让大家得到幸福……是我大概做不出来的觉悟，也是绝大多数的人做不出的觉悟。”
……对于真名来说，这话是发自内心来说的。
真名为什么要去救千岁春树呢，他也在一直想这个问题。
因为不想看到他死，因为想完成任务——
以及，没人知晓的另一个原因。
（因为我……知道自己真正的死亡率，并不高。）
如果自己的生命没有“那个”保障……真名不能保证，自己还是否能够去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敬佩千岁春树。
因为后者做到了他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总而言之，我本应站起来迎接你们的。”
真名转移了话题。
“但如你所见，对现在这身体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抱歉了。”
“不，没必要连这种事情都道歉的……”
自始至终，真名都没有太过于关注那位女性。
虽然很在意，但真名不想因为对她投入了太多的关注而反过来被注意到。
“哎呀呀，说起来好像至今为止还没有做自我介绍的样子呢。”
但是那位女性看来打算凸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了，这只能让真名祈祷她不要真的看出什么来。
“卯花之佐久夜姬……这是咱的名字。真名少年，姑且就称咱作卯之花姬吧。”
“……虽然大概你已经从这家伙的嘴里知道我的名字了，九条真名，请多指教。”
“九条？”
卯之花姬皱着眉头反问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嗯，总之请多关照呢，救了我家春树，仅仅这一点就非常感激了。”
微鞠一躬。
仅仅是那一瞬间，真名感受到了强有力的压迫力。
……那是来自本能的警告与畏惧，只是因此就让真名动弹不得。
下一个刹那，威压结束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然而却在真名的记忆中成为了永恒。
（这种威压感……你究竟是什么存在……）
抱着本能的畏惧心怀有这样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那么，姑且便告辞了——大概，我们会在不久之后再见吧。”
“那个时候，就别像现在这样胆小了呐。”
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卯之花姬与千岁春树一起离开了。
在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前——
“等等！”
真名到底还是喊出了声。
“哦？还有什么事情呢，真名少年。”
“……千岁春树，就拜托您了。”
卯之花姬这次露出了更为明显的笑容来。
“当然。”
“真名少年便好好养病吧，千岁君的事情，交给咱的祝福就没问题了呢。”
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真名不由得想起——
——说起来，今天千岁他没有犯霉运啊。
卯花之佐久夜姬——究竟是什么人，完全不清楚。
但是却一上来就对自己展现了如此的威能。
先前会对自己的姓氏有所疑问，也很可疑。
是一切都很可疑的人——不如说，对方毫不在意在自己面前暴露疑点。
但那没有任何意义，无论自己多么怀疑对方，却连调查的资本都没有。
那份威压，昭示的是实实在在的力量差距。
……算了。
真名摇摇头，把这些思绪赶出脑海。
这些东西对现在来说没有意义，在线索都缺少的场合，想了也是白想。
真名翻出终端来，继续看小说。
……其实也另外有一个原因。
虽然那位卯之花姬毫不客气地威慑了自己。
但是真名总是觉得，她并不是需要提防，或是与之为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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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名。”
把小说一口气看完之后，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呃，玖琉璃？什么时候进来的？”
眼前出现的，正是已经十几章没出场的天才少女——九条玖琉璃。
“在你小说进度看到95%的时候，看你看的专心就没有打扰你。”
“……抱歉，让你等久了。”
“不，原本就不是什么太着急的事情。”
跟玖琉璃的对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治愈，这让真名很是舒服。
大概是因为对方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全部状况的人吧，真名可以很轻松地与玖琉璃进行对话。
“你见到理事长了，对么？——虽然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你一直在回避她。”
“……是的，在一个非常突然的场合。”
“详细的事情已经听理事长说过了……”
说到这里，玖琉璃忽然伸出手来。
……抚摸了真名的头。
“做得好，真名。”
“……谢谢。”
在这个人面前，真名会变得异常直率。
玖琉璃微微点了点头。
“……对你来说，理事长是什么人？”
玖琉璃忽然这样问了起来。
真名本来以为她想问时空修复的相关事宜来着。
“……她是我的义母，对我来说就宛若真正的母亲一般。”
在玖琉璃面前，真名从不会隐藏什么……对他来说，这是最后的避风港。
“……是么，和我一样呢。”
“哎？”
“既然来自未来时代，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也是理事长所收养的孤儿，这个事实。”
“……是的。”
真名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提这件事情。
毕竟……那不是什么值得去说的过去。
“我很感激的理事长——你也应该如此，真名。”
“……是的。”
“……想要对她的称呼，其实不是‘理事长’吧？”
真名一怔，随后低声回答道——
“……是的。”
“其实想要叫她‘母亲大人’或者‘妈妈’呢……我也是一样的……但我们都不能这么做。”
“哎？”
真名愣住了。
他不敢和理事长——皇千羽耶离得太近，是因为他与理事长的那份感情完全来自未来。
但是没有这些问题的玖琉璃，为什么也会如此……？
“……若是因此而沉浸于亲情的包围之中，就无法真正全心投入研究，也就不能够用实际成果去感谢她了。”
……
真名无话可说。
他没有资格反驳这些……因为他不了解玖琉璃的心态以及状态。
他只能够给予她支持。
“加油，玖琉璃。”
“嗯，你也一样。”
只是这个程度而已。
此时的真名与玖琉璃，不像是两个意图改变这个时空的大工作者。
……只不过是，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伤痛者而已。
……
良久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真名忽然问道：
“……呐，玖琉璃。”
“……嗯？”
“研究部……有涉猎过吗？与……星空，相关的研究或是计划。”
“星空……是说空间外相关的吗？倒是有不少资料，最近好像也在探索月球的生命迹象……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
真名的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少女来。
那是在昨天晚上的谜之谈话最后，某位以高位手段与他沟通的少女，所映照在他脑中的讯息。
少女拥有着可爱的面容，坐在某处露出美丽的微笑来。
而她的身后——
“……因为，那时她的身影，映照在星空之上，群星之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