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他又想起了他第一次醒过来时,脑子里想过的那一连串的疑问,脱口问道:“叔叔,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我的妈妈和妹妹呢?还有我的父亲……”
一想到父亲,脑子里便闪过父亲被贼人杀死的惨状,立时“哇”的一声扑到玉面不老叟怀里痛哭了起来。
玉面不老叟知道这孩子曾目睹父亲被杀的惨状,其心中悲痛,不言可知,而且看出他天性至厚,如不让他哭个痛快,强行抑闷在心中反而不好,因此也不劝阻他,任他伏在怀中哭个够,以尽泄胸中悲痛。
陆远这一哭,一直哭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哭得力竭声嘶,玉面不老叟才扶起他的身子,让他坐在床沿上,劝慰地说道:“好孩子,快别哭了,你父亲已经被贼人杀死了,光哭有什么用,应当想法子替你父亲报仇才是。”
陆远一听这话,心想:“不错,光哭有什么用,应该设法替父亲报仇才是道理。”想到这里,便一抬手背擦了擦眼泪,一挺身站在地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玉面不老叟说道:“叔叔,请你告诉我,那贼人现在什么地方,我找他去,杀了他替我父亲报仇。”
玉面不老叟脸含微笑地望着他问道:“你自信你能打得过那贼人吗?”
陆远不禁一呆,垂下头低声地说道:“我打不过他。”但随即又抬起头来,猛的圆睁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似地,钢牙一挫,毅然地说道:“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我可以和他拼命,拿头撞他,用嘴咬他。”
玉面不老叟笑说道:“假如你的头撞不着他,嘴也咬他不着,结果不但仇没有报成,反而连你也被他杀了哩?”
“这……”
陆远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他倒并不是怕自己也被杀死而犹豫,而是想起了那个杀父的仇人,个子又高又大,力气也大得出奇,自己先前不是也曾拿头去撞过那个杀父仇人的吗,头还没有撞到哩,不知道怎么一来,就被他捞着一只膀子,只那么轻轻地一丢,便被摔了出去。心想:“真的。万一报仇不成,连自己也被他杀了哩,杀父大仇将来要谁去报呢,妈妈妹妹,她们都是女流之辈,那怎么成?”想到这里,他不禁无力垂下了头。
玉面不老叟是何等人物,他脸上这一露出犹豫的神色,哪有看不出的道理,于是伸手摸着他的头顶说道:“孩子,你哪里知道,你那杀父仇人,并非普通平庸之辈,乃是绿林道中有名的恶贼,本领很大,这报仇的事,别说你是个小娃儿家,就是普通的武师,去上十个八个的,也是白去。”
陆远一听,不禁浑身冰凉,痛泪盈眶地说道:“叔叔,照你这么说,我这杀父血仇,是没有办法报得的了。”
“怎么没有。”玉面不老叟沉吟了一下说道:“只要找一个比你那仇人本领还要大的人,拜他为师,跟他学会了本领武功,就可以报仇了。”
“可是我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有本领的人哩?叔叔,你帮我找好吗?”陆远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线希望,蓦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身材高大,白头发白胡子的人影,心想:
“那位老公公本领一定很大,不然他怎么会飞哩。”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眼前的中年书生便是一位本领大得出奇,武功已介于仙凡之间的天下第一奇人哩。
小孩儿家,心性纯真无邪,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一想到老公公,便脱口向玉面不老叟问道:“叔叔,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位老公公呢?他到哪里去了,还来不来了,他的本领大概很大吧,我看见他还会飞哩,我跟他学好不好?”
玉面不老叟听后不禁微微地笑道:“他已经回家去了,不来了。”
陆远一听,小脸上立时显露出些微失望的神色,默然地垂下了头。
玉面不老叟说道:“假如我也会本领,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呢?”
也是陆远福至心灵,他忽然想起那老公公和这书生谈话的情景,虽然他还不大清楚他们谈的此什么,但他可以猜想得到,一定谈的是自己,而且他们既然认识,老公公会本领,那么他一定也会本领,再说从他们说话的神情举止上看,那位老公公对这位书生似乎很恭敬,说不定这书生的本领比那老公公更大,想到这里,立时欣喜若狂地猛扑进玉面不老叟怀里,一把紧抱着玉面不老叟的身子说道:“叔叔,你真好,只要你肯教我,我一定愿意跟你学。”说罢,立刻两手一松,翻身跪在地下说道:“徒儿拜见师傅。”说着还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玉面不老叟从他跪下拜师,磕头,一直微笑地望着他,直到他磕完了头站起身来,垂手侍立一旁,这才一正脸色,严肃地说道:“徒儿,你可知道学武是很苦的,你能吃苦吗?”
陆远连忙重又跪下说道:“能,不管怎么苦法,徒儿都能吃。”
玉面不老叟又道:“还有师傅虽然未立门户,但,我却有三大戒条,第一、是色,不准**妇女。第二、是盗,不准偷盗。第三、是枉,不准妄杀无辜。另外还有许多小节,待到山上后,再详细说给你听,你自认这三大戒条都能谨记遵守不渝吗?”
陆远连忙小心地答道:“能,徒儿谨遵师训。”
玉面不老叟这才点头说道:“好了,你现在起来吧。”
陆远站起身来,恭谨的站在一边。
玉面不老叟又道:“徒儿,你既然拜了为师,可是你还没有告诉为师你的姓名呢。”
陆远连忙恭谨地答道:“徒儿名字叫陆远。”
玉面不老叟点点头道:“你认识为师是谁吗,你怎么叫为师的做叔叔哩!”
陆远脸孔一红,低下头嗫嚅地答道:“我不认识您老人家。”抬起头来望了玉面不老叟一眼说道:“这是我父亲对我说过的,见了年纪比父亲小的,就叫他做叔叔,年纪比较大的就叫做伯伯,再大的像先前那个长有白胡子的,就叫他做公公。我看师傅的年纪比父亲要小,所以我才叫师傅做叔叔的。”
小家伙一提到父亲,眼眶里又含满了泪水。
一个人如果常常哀伤于心,对其身体健康的影响颇大,尤其是一个练武的人,对于技业的进展,妨碍更甚,尤其是在初练内功之际,心中更不能稍有一点儿杂念,不然,一口气就不能凝聚,内功便无法练成,武功也就永远不能练到化境。
玉面不老叟一见陆远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是想到了他父亲的惨死而哀伤,如不适时予以警惕阻止,则妨碍他将来成就太大,于是便一脸严肃的说道:“远儿,一个练武的人,最忌心存杂念,或心怀哀伤,从今天起,你一定要摒除一切杂念,刻苦练功,更不准心中稍存哀伤,只要你真能努力用功,力争上游,心无二用,数年后,为师的定当让你手刃亲仇,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师傅。这些话你要切切牢记,心存警惕才好。”
陆远听后连忙低头垂目答到:“是,徒儿决定牢记师训不忘。”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但仍是阴沉沉的满天云翳,要下雪的样子,店中的旅客,大部都已起床,一时间人声嘈杂,这些大都是长年在外经商流浪的客人,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想赶回家去过年,因此别看外面天色阴霾四布,西北风怒吼,冰寒刺骨,拦阴不住他们回家之念,依然冒着刺骨寒风出发起程,踏上归途。
房门上响起了两声“笃,笃,”的敲门声,一个店伙计在门外喊道:“大爷,起床了没有?”
玉面不老叟走过去拉开了房门,店伙计赶忙哈腰陪着笑脸道:“敢情大爷和小相公都已起床了,我这就给您张罗洗脸水和茶去。”说着便转身去张罗茶水去了。
陆远这时才知道自己是住在客店里,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离家有好远,母亲和妹妹她们怎么样了。心想:“既然我要跟师傅学武功,将来为父亲报仇,也应当告诉母亲和妹妹知道,好叫她们放心。”想着,便向玉面不老叟说道:“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开我家有好远,我想我应该回家去一趟,把跟师父学武的事告诉母亲,然后再跟师傅去学武,也好叫妈妈和妹妹放心。”
玉面不老叟一听,不禁脸色凝重地皱起了眉头,有心想把他全家被杀的实情告诉他,又怕这孩子受不了这样重大的打击,不告诉他吧,实在又不愿意在这天真纯洁的孩子面前说谎欺矇他,沉吟了半晌,觉得将来总是要告诉他知道的,于其现在矇着他,反而不如告诉他的好,虽然这孩子天性至厚至孝,乍闻这种噩耗,一定会伤心的晕厥过去,但他已经服下一粒“九转大还丹”,决不会碍事的,也许这样一来,他矢志亲仇,将来在武功方面更会痛下苦心磨练,而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也说不定。
玉面不老叟主意打定后,不由叹口气说道:“远儿,关于你家中的详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问了却又不能不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之后,千万不可悲痛,一定要遵从为师的话,竭力忍耐。”
陆远一听师傅的口气,便知道家中情形不好,他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已经猜料到妈妈和妹妹一定也出了事情,于是脸上立刻露出了焦急期待的神色,望着玉面不老叟催促道:
“徒儿一定听从您老人家的话,您老人家赶快告诉徒儿吧。”
玉面不老叟伸手抚摸着陆远的头发道:“我虽然把你救出后,便离开了你家,没有目睹实际情形,可是你师叔白头叟却已目睹一切,告诉了我。”说到这里,玉面不老叟复又叹了口气道:“这班恶贼也太心狠手辣透顶,你一家人除你之外,不但没有留一活口,尽遭杀戮,最后连房屋也都付之一炬。”
玉面不老叟的话刚说完,陆远便已忍不住,一阵急痛攻心晕死过去,玉面不老叟早料到有此一着,连忙伸手一扶一抱已把他平放倒床上。
恰巧这时店伙计拿着洗脸水和茶进来,一见这情形,赶忙放下手中的洗脸盆和茶盘,三脚着二步的走到床前玉面不老叟身旁,这店伙的心倒满好,显得很关心地问道:“大爷,小相公是得了急病是不,要不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