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丽娜刚从南生堂的死亡带给她的恐惧中冷静下来。见刘志刚指着她说她是凶手，她并没有因为受到诽谤和诬告而恼怒。她话里带着讥讽似乎还有些开玩笑似的对刘志刚说：“刚刚哥呀，你有点水平好不好？你说，你想嫁祸于人我能理解，可你也得找个像样的目标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你嫁祸于我，你自己觉不觉得害臊？”康丽娜知道刘志刚是被耿国庆逼问得无话可说了，才转移目标的，所以她并不把刘志刚对她的指证当回事儿，还故意把“刚刚哥”中的“刚刚”用她的家乡话说成“哏哏”。
耿国庆当然不相信是康丽娜，也认为是刘志刚是在转移视线：“你说是她？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先不说她有没有能力杀人，你就说说，她有杀人动机吗？”
“当然有啊。”刘志刚说，“昨天下午她对我说，李主任死了，南生堂回去后就是正主任了。南生堂当了主任，副主任就是她了……”
耿国庆打断刘志刚的话：“等等，等等，你……你再说一遍，刚才这话是谁说的？”
刘志刚仍然指着康丽娜：“是她说的，昨天下午她亲口给我说的。”
耿国庆扭头看着康丽娜：“真是你说的？”
“不是，我……不是……“康丽娜开始支支吾吾地想否认，可很快就转变态度，很有底气地，“不错，是我说的，那又怎么了？”
“谁给你说李主任死了，南生堂就是正主任了？就算是南生堂当正主任，你怎么知道你就可以当副主任？”耿国庆以为昨天他跟南生堂的谈话他们听到了。他昨天跟南生堂的那番谈话完全是为了稳定南生堂的情绪而作的权宜之计。他已经想不起来他昨天还跟南生堂都说了些什么，这些话会不会在其他人中间产生反作用。
“我……是我想的，怎么了？我想都不能想了？一位伟人不是说过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耿国庆上下打量着康丽娜：“真想不到，你还会这样的想法。”
康丽娜见耿国庆把矛头对着她了，有些急了：“耿台，你上当了，他是在转移你的注意力，我想不想当副主任和南生堂被害有什么关系？”
经过康丽娜的提醒，耿国庆问刘志刚：“是呀，这和她的杀人动机有什么关系？”
刘志刚：“这不明摆着，南生堂死了，就轮着她当主任了。”
“你以为这是排队买火车票，轮到谁是谁？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分明是在强词夺理。”
“我没有强词夺理。耿台，南生堂真的不是我害的……。”
正在这时，秦素秀突然嚎叫了起来：“鬼……鬼……鬼跟上来了……”
接连发生的事情已经让耿国庆的精神几近崩溃，而每到这个时候，秦素秀总是“鬼”呀“魂”呀地制造紧张空气，这让耿国庆十分恼怒。他冲着秦素秀吼到：“你这个娘们，能不能别再装神弄鬼胡说八道？哪儿有鬼？”
“你们……你们看……看那儿……”秦素秀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说。
耿国庆顺着她的手指朝前看去，看到前边乱石中间好象有一团紫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耿国庆问。
秦素秀说：“你……你仔细看看那……那是什么？”
耿国庆聚拢目光一看，头发马上直起来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顶破毡帽，而且就是那顶昨天早上盖在李连珍脸上的那顶被他撞死的那个老头儿的破毡帽。那顶破毡帽扣在一块儿人头大小的园形石头上，就像一个人从地底下伸出来头来看着他们。
几个人全都惊呆了。
昨天耿国庆看到那顶破毡帽时，感到的只是疑惑，而今天看到那顶破毡帽时就真的恐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那顶破毡帽出现在李连珍的身上，完全有可能是南生堂为了迷惑大家，夜里偷偷跑回去把帽子捡回来放在那里。但今天那顶帽子的出现，就不可能是谁夜里偷偷跑回去把帽子捡来的，因为今天他们经过了一天的跋涉,路途之艰难非同一般,特别是那个石头阵，除了南生堂，没有人具备夜里偷偷跑回去把帽子捡来的能力。可南生堂已经死了呀，难道是风把它刮过来的？昨天夜里是有风，好象就是西北风，但不是很大，不足以把帽子刮起来呀。再说了，就是能把帽子刮起来，但他们已经拐了一个弯，难道风也会拐着弯把帽子吹过来？不可能，不可能。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这种念头刚出来，耿国庆就否定了自己。自己是**员，无神论者，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世上有鬼。可要说没有鬼吧，这帽子却像鬼魂一样跟随着他们，他们走到哪儿，那帽子就跟到哪儿，而且总是一死了人它就出现，或者说，它一出现就死人。
耿国庆的头真的大了。他不知所措，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志刚，你去……”耿国庆本想让刘志刚把那顶帽子拿来看看，可看到刘志刚和两个女人都躲在他的身后，像看见鬼一样盯着那顶帽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慌。特别是秦素秀，紧贴在他的背后，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身体在不停地发抖。他话说了一半停住了，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刘志刚外强中干、胆小如鼠，指望他去拿帽子指望不上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职责，想到了自己是一名党的领导干部，在这个时候坚决不能退却，决不能让一顶帽子吓倒。他必须为他们树立一个榜样，带领他们战胜一切牛鬼蛇神、艰难困苦。于是，他只好自己壮着胆子朝那顶帽子走去。
耿国庆朝前走去，其他人却朝相反的方向退出去老远，远远地看着，就像他是要去挖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地雷。
耿国庆走到那顶帽子跟前，弯腰把它拿起来。这是一顶老式的礼帽，现在很少有人再戴这种帽子了，他只是在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看到以前我们的地下党，或者是汉奸戴过。可以看出来，这顶帽子年代已经很久了，帽子的边沿严重破损，已经被主人用其它布料修补了好多次。帽子上面沾满了油渍，一股很难闻的脑油味扑鼻而来，几乎让他作呕。他拿着帽子认真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之处，便转过身来，朝着远远看着他的刘志刚他们，用力拍打了几下帽子。那样子好象是想拍打上面的灰尘，其实他是想让他们看看，这不过是一顶普通的帽子，绝对不是什么鬼魂。他不仅敢拿它，还敢拍打它。而后，他把那顶帽子放在地上，找了几块儿砖头大小的石头，压在帽子上，这才转身朝他们走过来。
见耿国庆用石头把帽子压在地上，刘志刚他们才迎着他走过来。
“台长，您……您没事吧？”刘志刚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一顶帽子嘛，你看看你们，一顶帽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耿国庆狠狠瞪了刘志刚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秦素秀说，“素秀呀，刚才你也看见了，就是一顶帽子，一顶很普通的帽子，哪里有什么鬼？你这迷信的脑子该彻底清洗清洗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神呀鬼呀地自己吓自己。”
“一顶普通的帽子，怎么会我们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秦素秀好象还不服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是风把它吹来的呗。”耿国庆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这是他第二次违心地说谎。第一次是昨天他对刘志刚说李连珍是被地震震下来的石头砸死的，那是为了稳住南生堂。这次是为了给秦素秀壮胆，打消她怕鬼的恐惧感。如果按照他做人的原则，他绝对不会使用这种连哄带骗的手段。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他们的领导，他有责任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死人事件的打击，以及那顶莫名其妙的帽子的折腾了。如果他们的精神一旦崩溃，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到那时候，他们谁都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
“那南生党是怎么死的？”对于耿国庆的说法，秦素秀根本不信，她宁肯信鬼，也不相信帽子是被风吹来的。秦素秀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总认为南生堂和李连珍一样，都是那老头儿的鬼魂附在刘志刚的身上把他砸死的。
“南生堂是怎么死的，还有待于调查，我们谁也不能妄下结论。”耿国庆虽然明白秦素秀的意思，但他却没法回答她的问题。他原来怀疑刘志刚，但通过刚才他对刘志刚的观察，觉得又不像是刘志刚干的。特别是刚才刘志刚看到那顶帽子时满脸恐怖的样子，更让他排除了刘志刚的嫌疑，因为，如果是刘志刚干的，那他就不会相信鬼魂能杀人，也就不会对鬼魂产生恐惧。可不是刘志刚又会是谁呢？这时，他突然看到南生堂身旁那块带血的石头，如果有公安局的人在场就好了，那块石头上肯定有凶手的指纹，通过仪器一鉴定不就真相大白了。一想到指纹，耿国庆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进一步试探刘志刚的想法。
“志刚，你过来。”耿国庆对刘志刚说。
刘志刚本来就在他身边没几步，听到他的话，刘志刚又向他靠近了两步：“什么事？”
耿国庆指着那块儿带血的石头说：“凶手肯定就是用那块石头把南主任砸死的，那上面肯定有凶手的指纹，作为杀人证据，我们一定要把它带回去，还南主任一个公道。”
“对，您说得很对，那上面肯定有凶手的指纹，我们一定得把它带回去，把它交给我吧，我来背。”刘志刚说完，弯腰就去搬那块石头，没有一点迟疑。他刚把手伸到石头上面，又突然缩回来，扭头对康丽娜说：“有没有塑料袋？”
“要塑料袋干什么？”
“你没看过电影、电视上人家公安局的人是怎么收集证据的？不能直接用手碰，那样就把指纹破坏了，得先用塑料纸包上。”
“对，对，我有塑料袋，我给你拿去。”康丽娜跑回他们睡觉的地方，把她的背包拿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装裤子的塑料袋。她在A市买了一条新裤子，现在那条裤子已经穿到她身上了，但塑料袋她却没舍得扔。
刘志刚先把塑料袋套在石头上，然后用双手把它搬起来放进自己的背包。他用手掂了掂：“好重，足足有十五六斤。”刘志刚把背包背到肩上，对耿国庆说：“台长，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那生堂呢，生堂怎么办？”秦素秀仍然是眼泪汪汪的。
“南主任已经死了，我们还是顾活人要紧，我们只要能尽快赶到T镇，找到救援人员就好了。”刘志刚的话好象昨天南生堂说过，那是在刘志刚非要跑回去背李连珍的尸体时南生堂说的。
“我们是不是把他埋了，入土为安。”秦素秀说。
“我们连工具都没有，怎么挖坑？就是有工具，你看这地面，全都是石头，能挖得动吗？我的秦大姐，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回去还是个未知数，你就不要摆什么讲究了。”刘志刚说。
秦素秀不再坚持。刘志刚的话不是耸人听闻，路途的艰难,食物的短缺,已经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前途未卜的威胁。秦素秀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件自己准备换洗的衬衣，蒙在南生堂的脸上。其他人都对秦素秀的举动表示理解，不管他们之间是否真的有男女私情，单从同事和邻居的角度看，也是应该的。
耿国庆说：“来，咱们向南主任作个告别吧。”
其他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站成一排，对着南生堂的尸体鞠了三个躬。而后耿国庆说到：“南堂，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一定会回来找到你把你带回家的。”这话像誓言，让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悲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