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一的早晨,天气闷热,上海的夏天总让人觉得湿漉漉,黏腻腻的。来到公司,一切是无征兆的平静。我像往常一样和安娜打了招呼打卡上班,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娜却一反常态诡异地朝我笑了一下,我纳闷地上下审视了一下自己,怀疑自己有纰漏。安娜见我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干脆走出前台帮我把衬衣的领子翻了起来,然后将头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脖子上有kissflorwer。”
我的脸腾地红了。
安娜接着问:“恋爱了?是谁呀。中午吃饭的时候告诉我吧。”
我慌慌张张地掩饰着:“说什么呢,没有,哪有呀。”
然后逃也似的进了办公室,从前台到我座位上的那条通道,本来不长,但是此刻的我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赶快到达,通道中遇到同事和我打招呼,我匆忙地敷衍着离开,快步朝我的座位走去。到了座位上,我赶忙掏出化妆镜查看自己的脖子,果然,一朵芙蓉在靠近我肩胛骨的地方绽放,我慌乱的掏出遮瑕膏,将那朵芙蓉毁尸灭迹。心里却甜丝丝地开始嗔怪吴峰的鲁莽。正当我沉浸在对吴峰的无限遐思之时,佐藤来到了我身边。
他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nana社長さんの事務室に行ってもらいませんか。”(能去一趟社长办公室吗)佐藤也开始和同事们一样叫我nana。
我心里一惊,为什么社长会叫我呢,一般情况下社长一个月才会来中国一次,接见的人都是总监级别的,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我这个小设计师来。但是不去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立即起身说:“はい、わかりました”(是的,我知道了)
在去社长办公室的路上我做了各种推测,对自己一个月以来的工作做出了精辟的总结和剖析。自我感觉除了和田小姐一起去汤总哪里算是个失误以外,其他的应该没有什么大的纰漏。难道真的是田小姐告了我的御状?
带着满腹的狐疑战战兢兢地来到社长室门口,我敲门进去,头发灰白的社长端坐在桌子的后面见我进来,脸上堆出不设防的微笑。他示意我坐下,我毕恭毕敬地落了座。
社长问我:“お茶とコーヒーがどちら?”(“喝咖啡还是茶”)?
我心里咯噔一下,给饮料喝,难道是要长谈?看他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不会想要让我开路吧?我赶紧欠身说:コーヒー、お願いします(“咖啡,谢谢。”)
社长按了桌上的呼叫器叫安娜送一杯咖啡进来。安娜很快就进来了,将咖啡放下的时候朝我挤了一下眼。我敏感地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安娜也知道此次谈话的内容?那为什么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不说,真是不够朋友呀。我孤独地开始胡思乱想,感觉社长室开始无限延展,同事们都躲在某个角落看笑话,我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无依无靠感。
社长看我表情木然,先开了口:“惠さんは最近の仕事はどうですか、慣れましたか“(“惠小姐,你觉得最近你的工作进展的怎么样?和同事们相处的好吗?)
我的心被揪到了嗓子眼儿,一般在没有好事的时候,领导总是用这种话作为开场白。我迟疑了一下,决定先从自我检讨开始:“がんばりましたが田さんとの仕事が順調ではありません。経験不足であると思いますので、これから頑張ります”(“我觉得还算顺利,只是……只是和田小姐的那次出差不太顺利。那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做过那种工作,所以经验不足。”)我不打自招,并且附上深刻检讨。
“そんな事がないよ、君が優秀な人材だそうよ。”(“哦?我怎么听说你的公关能力很强,是个难得的人才。”)社长诧异地看着我。
“まだまだです”(“嗯?”)我被社长的表扬搞懵了头,怀疑此次谈话是否出了方向性的错误。
社长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解,接着说:“田さんから、HQゴルフ場のケースがなかなか取れないと聞いたから、昨日、ゴルフ場の主に訪ねて、ぜんぜんそんなことがなさそうで、そして、湯さんは惠さんのことが信頼ができると聞いたよ”
(“听田小姐说,她们一直都搞不定那个HQ高尔夫球场的项目,昨天,我一到就亲自找到甲方的汤总,宴请了一次他,但是他告诉我,这个项目非我们公司莫属,并且对惠小姐的工作能力给出了特别的赞许。”)
我被彻底的搞糊涂了,那个汤总说了我的好话?这个可能吗?那天晚宴,他那张面带愠色的汤圆脸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怎么还会说我的好话呢?难道是他想先让我掉进他的圈套,再整我?
我赶紧站起来诚惶诚恐地说:“有難うございます、また、頑張ります”(“您过誉了,我知道自己在工作中还有很大的不足,以后我会努力改进的。”)
社长看我那副紧张的样子安慰我说:緊張しないで、“僕の意味はこのケースを担当してもらえない?とりあえず、営業部にはいてもらいなさい”(“惠小姐,你不必紧张,我这次找你来呢,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想把你先调到营业部,负责这个案子。”)
“それは......”(“我?恐怕……)”我这一惊吃得是不同凡响,像我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营销策略的人也能进营业部?
社长会错了意,接着说:“もちろん、給料方面上がりるぞう”(“当然薪水方面肯定是有所增加的。”)
“わたし?”(“我,我能胜任吗?”)我不知道社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地说。
“二倍、どうですか”(“两倍,两倍怎么样?”)社长以为我在推脱,连身子也朝前移动了半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二倍?”(两倍?)那就是说,下个月开始我的月薪是两万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兴奋的脸上开始潮红,当即就说:“はい、分りました、頑張ります。”(“好,我定当尽力而为。”)
社长松了口气:“よかった、控除金は営業部ほかの人と同じだ”(“非常好,当然,提成方面肯定和营业部的其他同事是同样的待遇。”)
什么?还有提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安娜那么嫉妒营业部的同事。
走出社长室,刚才听到薪水上涨的兴奋慢慢冷却了下来,我开始悔恨自己的冲动,一想到紧接着要面对的是田小姐那张数九寒天的脸就让人不寒而栗。还有那个油腻的,色迷迷的汤总,我怎么才能让他在合同书上签字呢?想着想着脚步也跟着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