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情绪已经不可抑制的激动了起来,为了避免在尊敬的长辈面前无礼,她迅速地道了一声歉,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孩子总是天真的,不经历血就不会成长。”
严主任望着关上的大门,叹息道。
“也许,天真的是我们吧。其实,阿七跟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不希望这一场仗打起来,都希望以后再也没有仗打。只不过,她更相信,这一仗打不起来,而我们,则走另一个极端。总之,都是无用的揣测罢了。”校长平静地喝茶,平静地说。
“难道就要放手不管吗?”严主任的情绪亦激动了起来,“好不容易,她第一个冲破封印了呀!”
“那你打算让她怎么办呢?”校长认真地望着主任,“启用雷,且不说她自己的意志力够不够,会牺牲掉她大半的族人,她爱他们。又或者,使用她高出别人许多的力量,杀了身边的那些有潜在危机的人?薇?坎?还是光泽,还是离?严主任,你很珍惜,你的性命么。”
“我没有忘记我是为了什么而活。”主任猛然转回身去,背对着校长,不再年轻的瞳孔中泛出清浅的一层水波。
“我猜,我们这么着急是错的,再等一等,至少,直到火山里的那个家伙出现为止。”
严主任余光望向身后,身后依旧传出细细的品茗的声音。
“阿七!!”
深夜,阿七的房门被薇一把推开。因为一直想着白天校长室里的事情,阿七刚刚熟睡不久。朦胧中,她看到薇喘着粗气,面容因担忧而稍稍扭曲。
“薇,怎么了……”
“萌萌!”薇一把抱住阿七,阿七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在颤抖。“萌萌,萌萌不见了!”
黄萌萌是薇从家乡带过来的唯一伙伴,薇可以把坎说的所有俏皮话当做玩笑,除了他说萌萌口臭或是饭桶。一直以来,薇和猫的感情,超出一般人所能达到的理解范围。
于是,薇就那样拉着阿七深夜跑出来到处寻找萌萌,不顾她们各自都穿着秋天的薄睡衣。时值初冬,夜间的风已经不是一般般的冷。但是看到薇焦急的样子,阿七便咬紧牙义不容辞了。
五行学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这件事情而言,问题不在学校上,问题在于,失踪的是一只猫。猫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与人类最近,可上天可入地,包裹着浓浓的神秘色彩,从来只有他找你,没有你找他的份儿,找也找不着,他想起你了自然会出现。猫就是这样,非人非鬼非仙非道非人间。
按照常理来讲,猫失踪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然而,从没离开过薇身边的萌萌失踪在它毫不熟悉的五行学院,这个事情就有一些严重了。两人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毫无头绪,只有冷风百吹不厌,冻得她们一直打哆嗦。
事实上,阿七很想对薇说,我们回去穿一件衣服再来,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她们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五行学院的后山。
又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她们在身体打颤的同时心中悸动。夜间的后山更显阴森恐怖,她们当然谁也没有忘记上次竞选校花的时候在里面发生的事。
“闹鬼了,不是说后山被校长用结界封起来了吗?”阿七一边哆嗦一边说。
“你听谁说的?”薇搂着双臂,转头问道。
“大家都这么说啊?”阿七回答。
“告诉你不要相信谣传,尤其忌讳以讹传讹,算了,现在不是教训你的时候。喂,阿七,你说,萌萌会不会是发现了这个地方觉得好奇,所以……”
“你的意思是……”
阿七转头,薇正以期盼的眼神凝望着她。无奈,她重重叹息一声,当做是壮胆。
“明白了,不会放下你一个人不管的。那就,准备进去了?”
阿七认真说完这些话转头再看向身边的时候,薇已经先行一步,踏进后山去了。阿七赶紧呼喊一声,追了上去。
踏进后山的第一步,阿七立即证实了她的所有讨厌的预感。黑乎乎的一片,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四周很静,只偶尔响起一两声怪异的响动。世上最令人厌烦的场景莫过于这个了。
然而,更加不妙的是,薇不见了踪影。虽然她们之间只差了一步,但是依旧被隔开在了不同的时空。
面对着这样的环境,阿七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害怕。可是她立刻回想起白天严主任的话,胸中的勇气突然萌生。就在睡着之前,她已经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力量,阻止那场所谓的宿命大战,并且,保护身边的人。
“阿七,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女孩子了。你是巽。”
提到这个字,她突然回忆起了龙舌谷中的事情,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孩。如果西木不提,她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再想起。如今回忆起来,起初与那个男孩分开的那个时候,她还是想念了他很久的,只是后来,事情多了,时间长了,就渐渐放下了。
“唔,”她托起额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哪里是追忆往事的时候。”
而后,她定了定神,伸开的右手手掌间生出坚韧不催的龙舌藤,现在,这是她最锋利的武器。龙舌藤开道,她一直向前走着,走了很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切都很平静,除了气氛有些诡异。
“薇!”
她喊了一声,然后回声一声一声在丛林山石中回荡。一切,都是黑暗的底色,压抑人心无法喘息。
突然,阿七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而猛然回头,令她失望的是,身后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又开始小心地向前走去,直到薇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阿七大喜过望,三步两步奔跑过去。她面前的薇抱膝坐在一棵大树下,脸完全埋在手臂和膝盖里,好像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正在瑟瑟发抖。
大树边上,一湾池水在没有光亮的黑暗中闪闪发着幽光。
“薇。”
阿七感觉有些不对,小心地伸手触碰薇的头,却在碰到的第一刻缩回手来。
“好烫。难道又被蛇咬了。”
阿七蹲下,唤着薇的名字,可是薇就是不抬头,不看她。阿七无法,掀起她淡黄的衣袖以及裤脚,寻找有没有被什么咬过的痕迹,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薇,你说句话呀,不要吓我!”
“阿七,你知道吗,萌萌,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突然听到薇如此沙哑的声音,阿七的心里“咯噔”一声。薇虽然说话了,可是依旧没有抬头。
“什么?”
“萌萌,原来还有一个妹妹,叫做芽芽。他们出生在去年的夏天,他们出生不久,他们的妈妈就生病死了,我一直照顾他们,每一天都在害怕。我本来以为,猫跟人不一样,它们的生命力很强,可是,他们的妈妈生病死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猫也会生病,也会死的。我很小心,很小心地照顾他们,他们也成长得很好,很可爱,我很开心。那一天,天气很热,爸爸就带我出去度假,我们去的海边,玩得很开心,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萌萌围在抽水马桶边,不停地叫唤……”
阿七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薇,薇则依旧一动不动。
“我们就在芽芽出事的那个马桶为她举行了水葬。从此,萌萌没有了妹妹,我只剩下了萌萌。我再一次体会到,猫的生命力一点也不强,他们真的会死……”
阿七跪下,将薇紧紧搂在怀中。
“芽芽的死,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她。”
“薇。”
阿七感觉到,薇的身子在不住抽搐。她放开她,强行将她的头掰起来正视自己,却看到薇满面的泪痕和滚烫通红的脸。一时间,阿七吓了一跳。
突然,薇好像迷狂了一样不住地胡言乱语,阿七推测是萌萌的失踪引发了她内心里封存的痛失芽芽的内疚和悲伤,这份内疚和悲伤有多么沉,这些日子以来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没有办法,为了让薇冷静下来,阿七决定豁出去,她认真看了看她们身边的水潭,抱着薇一口气跳了进去。
阿七不懂水性,而那潭水明显比她想象中要深太多。她渐渐松开了薇的手,渐渐的在水流中失去了意识。
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恶心得想吐。阿七坐起身,第二反应是大叫出声。她的面前,离穿着火红的衣服若无其事的坐在火堆前,火堆一边烘烤着她的睡衣,而她的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的破旧染灰的披风。
“你你你……”阿七将披风裹紧,因为紧张恐惧而颤抖。“你对我……”
“我没对你怎样。”离保持着他的若无其事,答道。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离拨弄着火堆里的木柴,抬头望着阿七,冷冷说道:
“下次要寻短见,找其他的办法。被淹死的人,很难看的。”
阿七这时候明白了是离把她从水潭里救了出来,来不及感激,立刻问道:
“薇呢?”
离轻轻摇了摇头,阿七心中一阵恍惚,黯然了脸色。是她做出的跳潭水清醒的主意,现在她是没事,可要是万一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一辈子也不用活了。
“喂,你怎么找到我的。”
离又看了她一眼,她正低着头。
“为了找一只猫而兴师动众,世上再没有比你们更奇怪的人了。你们那么大动静,谁还睡得着。”
听着他话中的意思,其他人似乎也跟来了。阿七偷偷向离瞄了一眼,心想这个人平日里冷冰冰的,没想到也有这么古道热肠的时候。
“喂。”
“什么。”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离微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平静地道:
“你说。”
“你帮我换的衣服?”
“嗯。”
“那你不是看到了……”
离叹了口气,坐正身子,直视阿七,丝毫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你睡衣那么薄,又泡了水,我想的话,哪里都能看。”
阿七没话说了,只是脸上致命的一片绯红。
“相比起来,还是想一想怎么出去这个鬼地方是要紧。”
听他这样一说,阿七提起了一缕精神。她望向自己紫色的睡衣,看上去一点也没干的样子。无奈,她只能裹紧身上的披风,慢慢地站起身子,四处看看想找寻一些线索。
“我都看过了,没有发现。至少以我的脑袋是。”
回想起离曾经综合第一的成绩,阿七立刻意识到了他刚刚话语里的讽刺意味。于是,一股不服气的心情油然升起,促使着她更加认真地审视这一片狭小的好似洞穴的空间。
“这里,好像有扇门。”
阿七拨开面前的两三根枯藤,果然有一道看上去已经时日悠久的木门。
“第一眼就看到了,懒得开。”
“可是,为什么石洞里会有木门……”
阿七一碰之下,木门戛然而开。而门的另一面,不可思议的正是薇家的富丽堂皇的餐桌。餐桌上,熟悉的那几个人一起盯着她,仿佛见到怪物一般诧异。
“阿七!”
穿着白色盛装的薇兴高采烈迎面而来,而在看到阿七身后的离以及阿七身上的奇怪装束的时候吃惊止步。阿七注意到了薇以及众人的眼光,不好意思地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低下了头去。
“阿七,你怎么回事啊……”
薇走到阿七身边,悄声问道。阿七红着脸,拉了拉薇的衣角。薇立刻醒悟,哦了几声拉着她就走。阿七没再好意思去看其他人,径自跟着薇头也不回的去了。
阿七走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离。离一点也不紧张,大步走到餐桌前大方坐下,自顾自吃着盘中的精美食物,谁也不理,更加不管大力和坎直视向他怨毒目光。
“哎呀呀,我就是上了个WC,怎么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少了我的宝贝儿?!”
出去上卫生间的黄博这个时候回来发现多了离少了薇,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大呼小叫。
“喊什么呢老爸,下次吃饭不带你了!”
薇双手掐腰怒气冲冲重新出现,她的身后,站着一身白纱短裙的阿七。
“哦——这不是阿七小姐嘛?”黄博摘下他的墨镜,“我说我的左眼怎么老是跳个不停呢!哎呀,真是太高兴了……”
薇皱着眉头拉着阿七不留情面的路过了她的老爸,黄博发现阿七和女儿都不看他一眼,很失落一般坐了下去,乖乖地嚼着盘子里的牛排。
薇领着阿七坐下在坎的旁边,自己则坐在阿七的另一边。阿七坐定,抬头便望见离正坐在对面,然而离并不看她,只是吃东西,好像饿了很多天了似的。
“喂。”
坎突然探头过来,阿七吓了一跳。
“干什么。”
“你究竟给他占了多少便宜?”
阿七脸色一沉,狠狠给了坎一脚。坎面色不动,心中叫苦。
“现在换我问你,这里是金族?”
坎强忍着脚痛,答道:
“你以为是食堂啊。”
“那你们怎么过来的?”
听到阿七这样问,坎的面色认真了一些,道:
“后山的那个潭是水结界,我们当时尾随你们跳进去,醒过来的时候就跟薇一起在金族里了。你嘛,就比较可怜了。”
“我哪里可怜了?”
阿七觉得莫名其妙,坎嘟囔了一句,眼神向着离的方向瞟了一眼。阿七会意,照着他的脚又是一脚上去,沉声道:
“你个混蛋,想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阿七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赶紧转头看向薇。
“萌萌呢?”
薇听她这样问,嫣然笑起,回答:
“谢谢你阿七,萌萌没事,在我房间里,我带你去看!”
说完,薇站起身,当她拉起阿七的手想要带她去房间的时候,突然感觉喉中一疼,随即涨红了脸,晕倒在阿七的怀中。
“薇!”
众人慌乱起来,黄博跌跌撞撞跑到女儿身边,薇已经失去了知觉。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喧哗中,坎抱起薇,以最快的速度送她进房间里躺下。躺下之后,薇恢复了意识,但是依旧没有清醒。看她的样子,好像在痛苦地挣扎搏斗,而围床观望的众人,束手无策。
“救护车!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快呀!”
黄博关心则乱,也像失去心智一样找不到门路而乱闯乱撞。坎突然表情一冷,向大力命令道:
“让老头子睡觉!”
于是,大力冲着黄博的后颈一掌下去,随后,房间里安静了。
“你们看出来了吧,依照姜老师说的,薇不是生病。”
阿七拿着手绢轻轻替薇拭着额上的汗珠,凝重地对其他人说。
“不错,是诅咒。”
众人转头,房门口立着笑意盈盈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