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吓了黄博和萌萌一大跳。薇好像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醒来之后立刻就要下床去。黄博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阻拦,在他不确定女儿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之前,他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不过,薇表现得非常清醒,而且很严肃,让黄博找不到阻拦她的充分理由。
薇下床去穿上拖鞋的第一刻,立即又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并拿起鞋子倒出了一张折成四方的信纸。薇迅速打开,以最快的速度阅览完毕,穿上鞋子立刻就要奔向房门。
“薇!”
薇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向着父亲灿烂微笑:
“老爸,我没事了,玲玲姐从来没有想过要我的命。但是,老爸,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讲很久了。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我想跟你讲,成功和才华,如果需要人命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薇依旧笑着,转头打算离开。
“薇,你们有办法吗?”
薇扬了扬手中的那张信纸。
“那个小子,真不愧是我们的首领哦!”她说话间已经拉开了房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回头,郑重地望着父亲道,“老爸,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一瞬间,黄博涕泗横出,大步跟着女儿走了出去。
鲜血,毫无征兆地溅上光泽有些苍白的侧脸,两滴,三滴,映射着阿七勉强苦撑的吃力身姿。光泽余光望着她,慢慢咬紧了牙。
“你这个男孩子还真是铁石心肠。”
一直到现在,金玲玲都在隔岸观火,她似乎很是自信,自信那些冤魂足以解决面前的那两个年轻人。当然,她也看得出来,光泽的双腿因为剧痛而颤抖的幅度。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导你了。”出乎意料的,光泽的神情突然轻松起来,脸上浮起他招牌式的微笑。“你听好了,我今天所做的一起,不是为了我个人的仇怨。你就跟被你利用的这些人一起,到那个世界好好忏悔吧!”
光泽话音落幕,右手随即挑起一直隐在他胸前的那个十字,在金玲玲不屑的目光及冷笑之下,毅然支撑着站起了身,冷然直视前方,大声呼道:
“逝者安息,往生极乐!”
接着,他交叉双手,将十字嵌在指间,闭目念咒。
“想超度他们,做梦!”
金玲玲终于感觉不妥,亲自出手冲向专心作法的光泽的时候,阿七担忧回头,看到他的双腿血流如注。
“光!”
矿井之上,薇和黄博带领可以动用的人手,已经按照光泽预先的安排在矿井的重要位置埋好了薇自行研制的炸药。薇看了一眼正上中天的太阳,一挥手作出点火的指示。
“你就在这里去见你的父母吧!”
金玲玲一半是魔鬼的面孔势不可挡地冲向光泽,就在咫尺之间,感觉到周围震动的光泽从容地睁开眼睛,猛然将手上十字擎于头顶,大声喊道:
“以首领的名义命令你们,往生去吧!”
十字射出强烈的白光,正好配合昏暗矿井被炸开而阳光射入的时刻。周围的冤魂在接触到日光烟消云散之前得到光泽的超度逐一往生,唯有半人半魔的金玲玲恐惧地痛呼出声。她的身形,正因为阳光而撕裂。
在阿七和光泽的注视下,金玲玲的面目一点一点变回原样,而在第一刻看到了矿井上头正望着她的薇。薇的眼中,没有责怪,只是不舍跟惋惜。
金玲玲的眼中突然一笑,回头看着身体意志已经将近极限的光泽。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福轻乎羽,祸重乎地。”
听完她平静的话语,光泽吃力微笑,回答道: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金玲玲不再言语,身形化作缕缕烟雾,飘散无踪。
身后,因封锁术解除而走出来的坎等人望着现场的景况都有些迷惑,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众人的静默中,光泽终于支持不住,向后倒了下去。他站立的地方,血鲜红的一泊。
“光……”
阿七扶住他的头,他看着她,仍旧是那样的微笑。昏迷之前,他最后跟阿七说:
“世界上最补血的不是红豆粥,是猪肝面线……”
阿七啼笑皆非,将他失去意识的脑袋抱在了自己怀中。
阿七一行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光泽的伤势一点没有好,只能向学校申请,留在金族慢慢休养,当然,有黄氏的雄厚家资为他提供最先进优厚的医疗和营养设备。
从金族回来,五行学院立即发布了期末考试的消息。于是,众人的手忙脚乱不亚于期中的时候。好在,有上一次苍蝇监考事件作为参照,这一次学生们奋发图强了不少,校园里的学习氛围一下子高出不小的水平,令教师队伍十分欣慰。
为了鼓励大家考试的积极性,严主任宣布,考完试后寒假之前五行学院会举行盛大的新年晚会,算是大家一起庆祝新年。听到这个消息,不出意料,学生们欢呼雀跃。
紧张的考试终于结束,由黄博资助的新年晚会如期举行。在这整整的一天中,所有学生面对的只是不尽的美***彩的表演,完全放松欢乐的一天。最后,在晚会结束的十二点,每个学生都能拿到一份新年礼物,为第二天启程回家铺垫好心情。
只有这一天,平日在严主任森严制度下的众人才能为所欲为,尽情欢闹。
校长室中,黄博坐在有些陈旧的沙发上,静静的抽着雪茄。
“多谢你了,孩子们才能这么开心。”坐在办公椅上的校长一边浏览文件一边说。
“呵呵,”黄博微微一笑,“差点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想通了,不糊涂了。”
“虽然这样说不过,”校长扶正眼镜,认真望着黄博,“那个咖啡馆的话,也许会耗到你的筋骨也不一定,你真的想好了吗,天地为证,我没有强迫你。”
黄博从沙发上站起,将殆尽的雪茄扔进垃圾桶。他缓步走到窗前,夜色下灯火通明的校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薇很强大,她已经,不再需要她老爸的钱了。我么,已经这么老了,留一口饭就行。”
“嗯。”校长听完他的话,又将眼神转回到文件上,“金盆洗手得还真彻底。对了,光泽还好吧。”
“哦,他还真是幸运,可以利用寒假养伤,不用缺课重修什么的。”
“他呀,在我这里没什么好修的,只不过呢,麻烦你跟他讲一声,不许故意拖延病情,明年还要用到他的。”
校长一直没有抬头,说所有话的时候轻描淡写。黄博微微沉吟,点了点头,又望向了窗外。
腊月二十,浓墨泼洒的夜空中只有残缺不全的下弦月,看上去永远也没有上弦月的朝气和活力,即使大小形状差不了多少。
阿七一个人坐在屋檐上,这一夜没有风,并不是特别寒冷。
“他们都在狂欢,你不是一个离群的人哦?”
阿七没有回头,坎的声音她已经很熟悉。坎见她没有反应,闷闷的也坐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发觉坎坐下很久后都没有说话,阿七回头问道。
“阿七,作为老朋友,你可不要骗我。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阿七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坎不是一个习惯于垂头沮丧的人。可是如今,他的心思的确有些灰暗。阿七向他的身边挪了挪,伸手捋起他额上垂下遮住眼睛的发,在他的眼神中同样看到了少见的黯然。
“你,怎么啦?”
“同样是一族的首领,你与光泽都能独当一面,可是我……”
阿七又是一惊,随即回忆起了之前在金族的事情。话说回来了,那次矿井事件解决问题的的确是光泽,当然,她自己也功不可没。不过再怎么说,坎确确实实是在光泽保护性的封锁术下一直休息到事件结束的时候,而且结束的时候,光泽那般壮烈地倒下,他却从头到尾什么事情也没做过。这样想来,无论是出于男人的尊严还是首领的荣耀,此时此刻的自卑和迷茫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安慰他又不显示出同情可怜而又不造成伤害呢。阿七这样思索着。
“行了,你不用思考既不显示同情可怜又不造成伤害的安慰方式了,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坎好像突然又恢复了活力,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夜空,“只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要跟你说一声。”
“嗯,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像以前一样,偷了一个糖果丢了一角钱都要向我汇报一声。”阿七也回头望着天上,静静说道。
“你在想那个小子对不对?”
阿七立刻身上一颤,支支吾吾地望着坎说:
“你胡说什么……我想谁了……”
“唉,等到哪天你骗得过我的话,你就真的进步了。”坎好似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阿七不说话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经常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甚至有些魂不守舍。刚刚经坎一说,她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矿井下的那个时候,光泽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对她说的那一句:为喜欢的人,照亮黑暗的光。
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坎将一切看在眼中忍俊不禁。
“我说,不如你不要回木族过年了,跟薇回家吧,她那里好吃好住,你还能与想见的人天天见……”
坎没能说下去,阿七反手捂住他的嘴巴,他一时不留意,整个人仰倒在了屋脊上,于是,阿七随着他的动作趴倒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同样登上屋顶觅静的离正好看在眼中。
“我说,月亮在上面呢,你能不能别做出这么容易让月老误会的动作?”坎掰开阿七的手,嬉笑道。
“少臭美了你,有时间跟我开玩笑,不如放手去俘获薇的芳心。”
坎的神色突然又暗淡了下来,放开阿七,坐正了身子。
“在我面前就别不好意思了。放心吧,薇的心一直向着你,不会因为上次的事情就有什么变化。”
“所以我想变得更强,足以保护她。”
阿七的青丝在微微的夜风下轻拂,她的余光望着坎的侧脸,突然会心一笑,搂过坎的肩膀道:
“好啦好啦,乖宝宝,坎在阿七姐姐心中,一直都是最强的哦!”
“胡闹!干什么在公众场合扮这个幼稚的姐弟游戏?!我比你大好不好?!”
“害羞什么嘛,话说回来了,薇呢?”
“那个疯丫头,还不是哪里热闹凑哪里去了!”
“哦,哦,被抛弃的乖宝宝啊……”
“你再说一个!!”
离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下了屋脊,在昏暗的角落里渐渐远去了身影。
“真是活见鬼,哪有这样的用人单位,年假居然一天也不放!真是气死我了!”
校园水池边的长廊上,姜老师一边风风火火迈着步子,一边愤恨不平抱怨着。十分钟之前,她还和她可爱的学生们在一起剥橘子吃瓜子,为舞台上的精彩表演高声尖叫,可是,当收到严主任发来的通知今年全体教师不放年假继续工作的短信之后,她心中的怒火不可遏止,为了避免皮坏气氛,她只能出来透透气泄泄火。
“年假年假,又不放年假!我们是人,不是机器好不好!这个老女人,真是太嚣张了!气死我了!”
“你每年都这么说,可是每年运气都这么好,都没有传到严主任耳朵里去。”
姜老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连退十几步,而后立刻四处审视,很轻易地发现了不远处蹲在长廊顶上的夏组长。姜老师哑然,虽然说长廊没有顶,但是那样蹲在柱子上,夏组长的兴趣还真是奇特。
“喂,你这个人有没有修养!干什么半夜三更偷听人讲话!”
反应过来的姜老师怒火更盛,掐起腰来便向夏组长发作过去。夏组长从柱子顶端轻轻跃下,面对姜老师站着,一副无辜加路过的表情。
“是你在三更半夜把话说得太大声了。此事不关休养与生息。”
姜老师听他这么一说,恨不能立刻跳过去将他踩在脚下暴踢一顿。只是不知怎的,她全部忍了下来,强行镇定了心绪之后,狠狠哼了一声,转头就要离去。姜老师转身的一瞬,夏组长眉头皱起,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眼神里生出许多不舍与暗淡。
姜老师的背影越来越远,夏组长握紧拳头,突然做出了一个豁出去的决定,迈开脚步追了上去。走在前面的姜老师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震动,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放缓了速度,轻轻咬起了嘴唇。下一刻,她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夏组长在她的视线中不可思议地踩断了地板,整个人即将掉陷下去。好像出自本能一般,她飞冲过去,在最后的关头抓住夏组长的手,随即因为夏组长远大于她拉力,两人一起掉下了深坑。
良久,良久,马炎上的身影一点点清晰,他立在夏组长和姜老师陷落的深坑前,嘴角边冷然一笑。
“哼。不知道是哪只可怜的动物,今夜,真是狩猎的最好时机。”
姜老师在黑暗中醒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是寒冷。醒来之后的第一感觉是,她的身体下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夏组长!”
姜老师意识到被她压在身下的正是夏组长时立刻移开了身子,随即,她摸出平身随身带着的白水晶将黑暗的空间照亮。眼睛看得见东西之后,夏组长布满伤痕的脸清晰地呈现在姜老师的面前。
“夏组长?”
她轻拍夏组长的脸,可是昏迷的他毫无反应。
“不是吧。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跟那个时候一样弱?”姜老师的眼中一时间晶光闪闪,“难道除了研究动植物,你就没有想过要往男子汉的方向修炼吗……”
姜老师猛然趴在夏组长的身上哭泣出声,伤心之情丝毫不假,就仿佛是压抑了很久,这时候终于爆发出来了一样。
姜老师将整个头都埋在夏组长的身上大哭特哭,以至于夏组长恢复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有发现。
夏组长安静地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姜老师为他哭泣,看着看着,唇边浮起温柔的笑。
“这多年了,我早知道你一直没有变过。”
姜老师震惊,下意识的迅速离开夏组长的身体,回转头去使劲擦脸。擦着擦着,身后突然环过一双臂膀,熟悉的温度和安全感,一如很多年之前,一点也没有变。
夏组长由姜老师的背后抱紧她,两人在半明半昧中互相沉默,谁也不想打破现有的局势。
忽的,蒋老师回转身以闪电之速给了夏组长一巴掌,将他扇出了老远,并横躺在了地上。
“哇……好狠。你真的已经三十多岁了么?”
夏组长一边爬起来,一边捂着刚刚被姜老师打中的脸,唏嘘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