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7007年,七月。也就是夏辰帝刚刚即位才两年之久的天尘二年。
夏辰帝的堂兄正新王,因不满夏辰帝任用丞相陆典和太师彭洪台实行的新政,导致关系决裂,在江北天丰城,率领三十万之众的正新军以“平贼肃法,中兴夏室”为口号由北往南,兵分三路,开往帝都天阳,这支义军的结局以失败而告终。只因夏辰帝的实力,只能用“神鬼莫测”来形容。叛军向南打了三年,始终无法横渡东西愈有九千里的南江。最终在天尘六年被南江的神世,这一享誉皇恩已久的超然势力聚歼在斜谷。其中周领所率的部众以两万多的性命仅仅换来了他和其他几人的逃生机会。天尘七年潜逃的正新王被抓回帝都天阳,被夏辰帝在城门外枭首示众,抛尸荒野。——这就是夏史上有名的正新之乱。
密林外的空地上,孩童和女人们得到解脱,纷纷奔往青瑞和黄衣男子的面前,女人们携着孩童兀自磕头不止。
青瑞和黄衣男子一一把这群人扶起,好意相劝不要太过伤心,说着“快快回家,救助伤者”之类的言语。青黄二人目送着这群无辜的哀民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青尊士,不,不,不……我说错了该是青神士,俺朱遄,在这烈山转着圈倒走了十几年,今天才知道,你才是俺见过的第一神士。”朱遄只不过被青瑞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青瑞并不想伤人性命,所以朱遄,才得以像病猪一般躺在古路上,脸朝天,鼻歪眼斜的看着青瑞,抱着双拳诚恳无比的说出了这些肺腑之言。
青瑞和黄衣男子相视轻轻一笑,青瑞并未说什么闲话。
黑暗渐渐吞噬着最后的一点余光。四周的群匪点起了火把,照耀着身前的一片小天地。
“吕遄,你们好自为之,只要你们决定日后不再欺压百姓为非做歹,想必这两位青河侠士不会为难你们。”
吕遄听到单单“青河”二字,一张大嘴只发出惊呼“啊!”口中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这一刻,群匪已经知道老大要干什么了,只见周领正举起了佩剑,准备向着他的脖子抹去。群匪,包括吕遄口中大喝:“大哥!大哥!不要啊!”一群人疯狂地向他奔去,可是有些时候,人的腿是快不过手的。
死对于苟活在世上些许年的人难道不是解脱?
死对于周领来说,这一遭终究是要以死来画完他这一生。
“咔”一声剑断的声音传遍每个人的耳朵。
剑已断,人未死,却茫然!
“救余作甚!”周领的脸色怒火密布。群匪中的一些人已经奔到周领身畔,紧紧缚着他的手脚生怕他还要寻死。
“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反而让你死去多年的军士们看不起你,你死了,只有皇帝更高兴,民者更悲哀,你可知道因正新之乱一共死了多少人?”黄衣男子悠悠道。
周领平了平激动的心情,不假思索道:“绝对不逾百万。”
“不逾百万,呵……”黄衣男子的淡淡一笑,随即随着冥冥黑夜而逝,他一步步走到周领身前,然后继续道:“百万之众,也就是古厄华洲每年自然而死的人数,那这天下皆知的正新之乱你可知是因何起?”
周领愤然道:“武帝不仁,奸臣当道,新政之瘤,余必伐之!”
“周将军讲得极是,这天下将乱,是有目共睹,而贤臣多罢黜,苛政能夺亿万命,周将军追随正新王,乃是天地正道,浩然之士,如今落草为寇实乃被世道所逼。周将军青年为将,更是少有的人杰,古来大事皆难成,既要看天意,也要随民意,将军正值人生壮年,岂能轻易损命,苟且偷生未必可耻,忍辱负重才是难得啊。”黄衣男子和颜悦色道。
话刚说完,周领激动不已,往日的热血又重新填满了他的胸膛,只见周领,郑重向着黄衣男子行下跪拜大礼。众匪看到大哥下跪,连“扑通,扑通”跪成一片。
“原来你就是术平公子!周领万死也不能报答你的知遇之恩啊!愿望公子不吝赐教,指点一条明路,好供在下与这群难兄难弟们报答公子的恩德。”周领颤抖不已。
“都快请起,口舌之劳,不足挂齿,更有的是我年龄和你们相比实在太小,是不能受此大礼。”这位被称为术平的黄衣男子,伸出两臂恭敬地把周领搀起。
“嘿,强盗们,你们也都起来吧。”青瑞目光扫向其余的百多名群匪,心不在焉地道。
那群强盗立时一个激灵,无余一人,刷刷全部站起。
“大伙儿从今往后不再是强盗了,俺们弟兄们自当洗心革面,做好农民!”一强盗愤愤道。
“三弟,上次喝酒你不是说你祖上八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士,不是巨匪路霸就是巨富豪绅,怎么到了你这代,又多了个农民身份,这可真是奇哉、怪哉……”一强盗调笑道。
术平平心易气道:“周将军,不知能听我一言否?”
“公子不必称余将军了,真是受之有愧。公子只管说,余这条命交给你了,还有什么话不能听的,纵使让余立刻就死,这也无妨!”
术平道:“那我就称你周兄弟了,周兄弟,鄙人虽不才,难等大雅之堂,但于此刻的情况却有一二见解,这流寇定是不能做的了,这里的人有近三百之众,你们今夜且退归山林去,明日启程到烈山之北,去投靠安历侯。不瞒诸位,当年的正新之乱其实安历侯也欲效仿正新王,只是碍于势力弱小,大事难成,所以就此作罢。周兄弟,大可放心,安历侯与鄙人的交情亦是不浅,更重要的是与家师交情极深。你去投靠安历侯,日后必有大用。你持着我一轴山水画,安历侯见了画,自是如见了真人一般。”
说完,青瑞从衣怀里拿出一轴不到一尺来长的画,郑重送到周领面前。
青瑞正色道:“我家公子的画,在整个天下,也算得上是一枝独秀,山水乃天地之脉,灵气最胜之所,以鄙人之见,山水画实是画中精品。”
“师弟,言重了。”术平平视着青瑞,眼中似是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周领双手接画,神情极是庄重。待欲打开观之,青瑞左手按捺着周领的双手,指了指天淡然道:“何必着急,黑天地暗,的确不适合赏画。”
周领舒心道:“青公子所言极是。”
术平和声道:“夜色暗沉,大雨将至未至,定是苍冥有意教鄙人与师弟,今晚能与正新之乱的周兄弟共处他乡一隅,实是幸运之至。天色也不早了,去斜桃村的弟兄们俱都回到此地了,此刻应该已是戌时,诸位好汉,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
周领歉然道:“余本欲邀公子及师弟前往山寨痛饮一番,又恐陋室有伤公子金玉圣体,公子施恩不图报,他日如有需求,余定要和属下们尽性命之力相报公子大恩,请受余及弟兄们一拜。”
话毕,周领以及属下向着术平恭敬做拜。周领的属下朱遄,牵来两匹骏马,相送青瑞和术平。
“这,这可不太好,你们还是自己留着用好了,鄙人与师弟生平只喜徒步而行,若是坐在马背上浑身上下确实不太舒服。”
术平和青瑞谢绝了这好意,转身披着怅怅夜色穿梭在黑暗密林,往西方的村子,一步步走去……
周领一众,目送着青瑞和术平走远,才向东边的山脉而行。
只空余下,这荒凉的古道,狭窄的一片小天地,寂静中,等待着大雨将至……
戌时的夜晚,此刻十分低沉,术平和青瑞正路过斜桃村。村中满目苍夷,残桓断壁,不堪入目。
“爹!”、“娘!”、“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这些凄楚的声音,飘入术青二人的耳朵里。
哀民们声泪俱下,痛苦不已。这些哀民,有的斜靠在断壁上,有的直接伏尸大哭。
“师弟,取一百金给他们重建屋宇。”术平叹息道。
“是。”青瑞取出几张银票交到了哀民手中。
“老朽,代表全村人给两位公子磕头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激动万分的跪了下来,哀名们也都纷纷跑到青术二人面前跪倒在地。
“大家不要如此,举手之劳,难承大礼。”术平说着话连忙和青瑞劝哀民们起身。
“师弟,你不妨留在这里,看他们还有什么需要,我先赶去桃家镇。”术平平淡道。
“好,我随后就到。”青瑞刚说完,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宇,整个暗夜随之一震。
狂风怒号,雷惊电绕,这一场风雨终于坠落人间了。
啪!啪!哗!哗!哗!豆大的雨点砸在人的脸上,四遭只有风雨凄厉声,术平的全身湿透,一个人向着未知的黑暗迎着狂风骤雨来到了桃家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