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时分,咋暖还寒时节,微凉的轻风吹过来,依然感到丝丝的凉意。毕竟快到了初春时候,田野里已经有了春意,一茬茬的麦苗经过冬季雨雪的滋润浇灌,越发的油亮翠绿,轻风拂过,一丛丛、一簇簇的麦苗摇摆身姿,压弯了细腰随风起舞,远远看来,形成了一波波的波浪,煞是好看,令人赏心悦目。路边松软的泥土泛着新鲜的腥土味儿,和着几朵不知名小花淡淡清香,随风送入行人的口鼻之中,淡雅而清新,沁人心脾,不觉要醉倒其中。
宽大的泥土路道上,两骑红尘淡淡扬起,尘土飞快的被马儿甩在身后,缓缓落回地面,复又随着马蹄的骤提急放飞扬起来,周而复始。也许是跑累了,也许是注意到路边小小的美景,随着缰绳的轻提,前面一匹快一点的马儿抬头低低嘶叫一声,终于停止了急骤的脚步,松弛了身子,驮着背上的主人缓缓向前方踱去。
前面那人自马背上转过身来,向后方看来,后方那匹马也在同一时刻被主人勒紧了缰绳,两匹健壮的黑马一前一后,踏着一个节奏,朝着路前方慢慢走着,悦耳动听的马蹄声在这个晌午的路道上响起。
“这条大道咱哥俩走了也有好几次了,却是第一次发现路边的风景竟是如此的美好。”余馆主转过头来,看了后面马背上老者一眼,又转向麦地间随风摇摆的麦苗,似欣喜,又像带着几分感慨。
“老哥是粗人一个,不懂这些,咳,咳!”老人低垂着头,猛吸了两口旱烟,在他眼中,许是手中的烟袋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对路边的景色却是毫不关心。
余馆主嘴角闪过一丝苦笑,望着天边辛勤的农民,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叹气:“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这些无忧无虑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简简单单,不是挺惬意吗?”
身后的老人没有言语,只顾猛吸手中的烟袋,缕缕青蓝的烟雾浓浓聚起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偶尔还夹杂着“咳,咳~”的声音传来。余馆主摇摇头,似很不欣赏老人的做法:“老哥,这些年了,你一直改不了这个毛病,这样猛抽对身体终是无益,”顿了顿,又道,“况且,你这烟又特殊,对身体害处更大。”
“馆主您又何尝不是呢,老奴和您一样,关心的都不再是自己了。”老人抬头看了余馆主一眼,若有所思,片刻后,缓缓说道:“90年前,老奴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老爷和少……和馆主的了。”
空气静了片刻,依稀田间的风也静止一刻,时间,停滞不前。
“不一样了,今天和过去不一样了,就像现在和一会以后,也会不一样了。”深深吸了口气,余馆主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城门,又缓缓低下,抽出攥着缰绳的手指,轻轻用掌心抚摸马儿黑亮的毛发,似有所思:“这两匹骊马是草原名驹,跟随咱哥俩有几年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马儿忠心不改。”
轻风吹过,青色的青衫袖口吃饱了风,渐渐鼓胀起来。“只有人心才会变,不可捉摸。”,风中飘起一句话,两匹黑马突然奔驰起来,向着城门口奔去,在马儿的眼中不知是何处,可它们依然那么决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因,背上是它们的主人。
县城果然不是小小的山村所能比拟的,叫卖熙攘声不绝于耳,微寒的空气丝毫不影响小贩们的热情,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毫不吝啬的展现在路人的眼前,什么张家大婶又胖了,要多吃些蔬菜调理调理;李家的孩子瘦小无力,买只鸡要补补身子;赵家的姑娘像一朵花,买支头簪一定能迷倒俊俏的公子哥。穿梭在人流之中,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笑容里面包含了多少真,多少假,但有一点好处,会很舒心。人总是这样,明知道一些话是假的,假到一眼就能看穿,却听起来依然甘之若饴,或许某些精彩言辞还能令人飘飘欲仙。自欺欺人,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性格,短暂的开心快乐替代甚至遗忘了遗憾和痛苦,能活得开心点为什么去选择痛苦呢?
是啊,为什么能开心,即使很假,还要去沉浸在痛苦中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只有痛苦才能醒人,使人不至于被时光麻木了灵魂,因为,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又何况是欢乐呢?
走过了长长的人群络绎不绝的大道,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另外一条宽大的街道。街道上酒馆、小摊依然林立不绝,甚至一家青楼的招牌都那么赏心悦目,“柔香阁”三个大字端端正正篆刻在一个长方的檀木上,高高悬挂在顶楼,楼阁栏杆旁边倚着几个娇艳的年轻女子,或抖动红娟或轻摇纨扇,向路边多金的男子招手媚笑,不知是手绢上的香粉抑或是美娇娘不小心的蹭到了脸蛋,一时间,从楼阁上轻轻散落淡淡的红粉,霏霏而下。“柔香阁”的旁边是一家赌馆,不知是命运安排还是事情偶然,就这么,余馆主眼中的雅和俗就这么巧妙合理地作了了邻居,而且相处的颇为相得益彰,亲密无间,赌馆中的赌客刚刚赢了大把的银钱,立刻疯跑了出来,顾不上形销骨立的模样,两眼放光,撒开两腿朝温柔乡跑去,而楼门口妖媚的女人就会揉揉发了僵的笑脸,若撇到赌客那鼓涨涨袖口就会一把将其拉进这座温柔冢。温柔冢中无岁月,或许几天或许月许,这座销金窟榨干了男人身上一点钱,就会被扔出门外,落魄的男人要么沦为乞丐,要么沦为赌徒两眼发光冲进赌馆,唯一的区别,乞丐可能饿死,而赌徒可能被打死,以命抵债。
余馆主和身后的老人无悲无喜,眼前的雅致阁楼,身边喧闹的赌场,都不能打动他们一点点的心神,眼前的一切热闹和繁华仿佛都不属于他们,或者曾经拥有却早已遗忘,毕竟,过去,本就是一个遥远的年代,更何况是一个遥远的过去呢。
现实总是在嘲笑着人们,一遍遍洗刷着错误,还原着事物的真相,看到了真相,人们往往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在虚幻中活了那么多年却不知不觉,原来虚幻的不仅是梦,还有——看不穿的现实。
在“柔乡阁”的不远处,赌馆的旁边,赫然屹立着一座门府,朱红的大门敞开,两个大铁环贴紧在两侧大门的正中,门前一对石狮威武雄壮,须发怒张,虎虎生威。门前台阶上,狮尾旁立着两名兵士,手持长枪,望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红门上,檐瓦之下,赫然高高悬起一个漆的油亮的额匾,上书鎏金大字:县衙。两个大字,熠熠然,煌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