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爸早上才送走了两个,而就在他送走的地方,晚上又领了两个回去,生活就是这样的戏剧!那个和徐佳雪一起的女人跟他说:“女孩虽然很伤心,但只要还有人关心她,还有人呵护她,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会淡下去,但男孩就不知道了,看他呆滞的目光,他以前就有点孤僻,而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也太大了点,他从心里不接受,就怕他走不出以前的那个世界!”她考虑到顾爸也是刚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她又加了一句“不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有信心,特别是你,你是他们的榜样,你一定要坚强!你要找事来给他们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要每天都胡思乱想,慢慢的过了这股劲就好了!”
送走心理医学,顾爸坐下来,前半生的奔波劳累,本想挣个安逸的晚年,而现在还剩下什么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是新添的几座新坟?他非常的灰心,可是他是男人,剩下的还要他来支撑,他只好一睡下就练习微笑,他怕明天起床就不会笑了!他更害怕明天就再也没有在意他是哭是笑的人了,这人生无常,能笑一天是一天!
终于,很久都没有余震了,碧水镇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随处是大型机械的身影,重建家园成了活人忙着给死人的一种安慰,一种寄托,因为他们还活着,他们感到孤独,他们害怕闲暇时想起从前那些喜欢的、讨厌的、唠叨的、温暖的……那些人们,所以他们就让自己日夜兼程的忙起来,困了就睡,起来就忙,顾爸就这样!而顾行舟又什么都不做,他只是发呆,或者看着徐佳血,他发现徐佳雪越来越像一个人,连脸上的沧桑,还有嘴角的倔强……
徐佳雪确实也坚强起来了,她心里清楚,没有人再能无止境的容忍她的任性和淘气,爸爸下了井就没有再上来,这个世界突然只是她一个人,她要笑,她要把姐姐没带走的快乐,爸爸带不走的愉快都拿过来,她有责任让他们都出来见见阳光!所以她总是按时吃饭,很乖的听顾爸安排,除了偶尔不能自持的沉默!她见过顾行舟的那种沉默,她很害怕,可是她挣脱不了!
天终于晴了,她要去学校看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姐姐曾经生活过的一点痕迹!顾爸叫顾行舟送她去,顾行舟没有反抗也没有回答,现在他总是不说话,骑着摩托车,从一个废墟都另一个废墟,区别是以前一个叫车站,一个叫叫碧水中学,一路都是机械的响声,路也已经推了出了!直接就到了从前的女生宿舍,由于地震时马上就上课了,宿舍很少有人,所以还能大概看得出哪里是哪里,找到徐若水住的宿舍,那里正在有一台挖掘机在清理,两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也吓不到他们,他们就到旁边看着,一直看着司机一铲一铲的推平,徐佳雪突然就跳下去了,顾行舟也跟着跳下去,还好师傅一直看着他们的,这会儿马上停了下来!
徐佳雪是看到了她们一起买的行李箱,那里有关于她姐的记忆!她就那么死死的抱着,顾行舟翻翻捡捡的,可是那些床上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找到,最后两人被施工的人拉了上来!顾行舟就在她旁边看着她打开了箱子,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送给她的玩具狗,他一把就拿过来,激动的就掏狗耳朵里的竹筒,打开就是他画的圈,而背面用铅笔写道:“阿大,真巧,我上次和她们去买礼物就看见它了,售货员跟我说它耳朵里还能藏东西,不过我没买,而你竟然还会买来送给我,我看到了你的‘圈圈’了,‘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是你,整圈是团圆,破圈是别离,还有那说不完的相思,把一路圈到底’是这意思吗?我想我猜对了吧!”顾行舟看完就仰天长啸,疯狂的乱刨,完全一个疯子,手上的纱布今晨才拆了,现在又满是伤痕,徐佳雪忙放下东西,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周围施工的人群聚拢过来看见他们的满脸泪水,也都又落下泪来!没有人要想阻止,这时的人们都缺少拥抱,那不在身边的爱人,那远在天堂的亲人,看着别人的拥抱,来慰藉一下他们心里的缺憾!
很久很久,顾行舟放好小狗,拿出一个他经常看见徐若水经常用来轧头发的胶带带在手上,紧了紧,一只手抱起箱子一只手拉着徐佳雪就往摩托车走去,上了车徐佳雪把箱子放在他们中间,她紧紧的抱着箱子挨着顾行舟,仿佛中间的是徐若水,就像在市里的公园里有说有笑一样,三个人,可惜,那不过只是一个箱子,没有生命,没有气息,也不会说笑,它替代不了徐若水!可是,顾行舟不相信,徐佳雪也不相信!
车上了国道,无意识的车就飘了起来,后面的徐佳雪只听到耳旁的风声,她死死的抱着顾行舟,感觉到痛的顾行舟才突然醒过来,他~~不是一个人,慢下车速,到了住的帐篷,各自走到一个角落,开始又一天的沉默!
顾行舟每天都看着天空,好像上天能给他答复一样,可惜,天空一直都只是一个表情,一如既往的空洞,风来没有安慰,雨来也不会有问候,天国的人,不可能会有消息!黑色的六月还是如期而至,什么悲伤,什么恐惧都不可能把它阻挡,它抄起岁月的刀,又收割了这一季里的命运和前程!顾行舟放弃了这次考试,因为那曾经的理想,曾经的年少轻狂,都随自己深爱的人深埋地下!读再多的书,做再大的官,赚再多的钱,也抗拒不了这死亡的命运,当上天不满意你的时候,不管你穿的是财富还是权力的外衣,一样逃不开去见它的结局!而徐佳雪开始去上学了,他要让活着的人和九泉之下的人都看到,她能活得很好,老徐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孬种,她不会让活着的人担心,她也不要让天国的人牵挂!她和顾爸说好了,以后他就是她爸~~干爸,她暗暗立誓,她要让每一个活着的人看到她都夸赞她已步入天堂的姐姐和父亲,感谢他们曾对她的爱和关怀!而顾爸则要撑着,他要给儿子做好榜样!
灾难后,流出去的血有人可以给你输回来,倒塌的房子有人能给你建起来,甚至倒去的半边山都能再堆起来,而死去的心呢,用什么来换取暖意?财富?还是什么……顾行舟看着这一切,他无言!
当一个人失去了生存的意义,当一粒生命的种子干涸在没有阳光的墓地,那时的我们不知道往哪里走,顾行舟想:我之仰仗的已如大银山,倒塌怠尽,我之信奉的已如水中月,风中碎尽,我之所爱的已如空中尘埃,深埋地下,而这残破的红尘中,为我摆渡的船早已深埋海底,或许我终其一生终将随风飘零,无所留恋的我哪里生,何出灭都早已不在意!因为无所牵挂,所以一无所有,那些曾经留恋的日出日落,都已随那坍塌的瓦砾埋在这个世纪里的末日之中,不再挣扎!